因为有霍家的小姐,所以罗绍不想回去太晚,免得让郭老夫人怪罪,简单用了宵夜,一行人便出了望月楼,离开了灯市大街。
霍星和霍辰先把罗绍父女送回杨树胡同,两人恭身向罗绍告辞,看着罗绍走进大门。
走在后面的罗锦言向霍星和霍辰曲膝行礼,正要走进去的时候,霍星忽然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我觉得还是广西的灯更美。”
罗锦言再次微微曲膝,什么都没说,从霍星面前走了过去。
直到罗府的大门从里面关上,霍星依然站在石阶下面。
入夜,罗锦言歪在炕上还在看书,夏至抱着被褥进来,正要铺到炕下的小榻上,罗锦言笑道:“今天过节,不用值夜了,你回屋睡吧。”
夏至还是不太放心,给她掖了被子,把炕桌推到一边,放了一杯水,chuī了大灯,只给她留了一盏羊皮小灯,这才抱了被褥出去。
罗锦言低头看着昏暗灯光下的承尘,没有一点睡意。
索xing坐起身来,就着那盏小灯,看刚才的词话本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有极其细微的声音,她合上书本,侧耳倾听,那声音是从北边窗子传来的。
她趿了鞋,蹑手蹑脚下炕,走到北边窗前。
她住的西跨院是一进的小院子,正房三间各带两间耳房,她住在东次间,东耳房做了净房;大雪和大寒家里都给她们订了亲事,年前回昌平祭祖时,就把她们留在了昌平庄子里,如今夏至和小寒小雪住在西次间里,西边耳房则做了罗锦言的库房。
后罩房里原是住着两个粗使婆子,都是京城人氏,上元节给她们放了假,明天一早才回来。
因此,今晚后罩房里没有人。
那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罗锦言屏住呼吸,正想把耳朵贴到窗子上仔细倾听,就见有一纸薄薄的纸条从窗fèng里慢慢伸了进来。
罗锦言吃了一惊,她轻轻把纸条抽起,拿到炕桌前,只见纸条上只有几个字:一起看烟火,可否?
工工整整的馆阁体,和她的笔迹有七八成相像。
罗锦言的心怦怦直跳,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家里有护院,他是怎么进来的?
如果不是她心疼夏至cao劳,那么夏至就会像平时一样在她屋里值夜,他难道不怕被人发现?
可是他以前也这样做过的。
当年在昌平庄子里,不是也有护院吗?他还是捆了夏至,又把她放在树上,还把柳树林子里的房梁给弄坏了。
那还是大白天。
罗锦言想了想,忽然用力推开窗户,窗外空空如也,月色像水银一样洒下来,把香樟树的影子斜斜地拉得很长。
她只穿件夹棉小袄,寒风刺骨,她冻得哆嗦了一下,正要关上窗户,就见一个人从房檐下倒挂着忽然探出头来。
黑布蒙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似以前那样深邃,带了几丝调皮。
罗锦言睁大眼睛瞪着他,就像活见鬼似的,却不见半丝害怕。
有淡淡的幽香随风飘过,那是不二非尘。
她听到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在灯会看到你了。”
声音极低,但罗锦言能听得清清楚楚。
“谢谢你的大黑马。”她小声说道。
“不用谢我,那是我给你的谢礼。”他道。
“谢礼?”罗锦言问道。
“嗯,在昌平时你没喊救命,我当然要谢你了。”
原来是要谢这个,可那时她还不能说话,如果能喊救命,她早就喊了。
“好的。”她轻轻说道。
说完,她便要关上窗户,那人伸手撑住窗扇,急急地说道:“今天的烟花不好看,所以我连夜从烟花李家买了几筐烟花,这会儿都在湖边,你如果不去,明天就被人捡走了。”
“你买了烟花?”罗锦言忍不住扬高声音,话一出口,她下意识地连忙捂嘴。
雪白的小手如同羊脂玉jīng雕而成,没有抹成红艳艳的颜色,但指甲是天然的粉红色,皎洁的月光下,娇艳和让人心动。
他连忙把目光移开,看着雕花窗棂:“嗯,若是今晚不放,我的烟花就白买了。”
罗锦言忽然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她想放纵一次,就一次。
前世她从没有做过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今生她不想委屈自己。
“你等我。”说着,她重又关上窗子。
待到窗子再次打开,她已经穿戴整齐,冰蓝色的棉袄棉裙,墨绿色的斗篷。
深色的衣裳,衬着脂粉未施的小脸如初雪般晶莹剔透。
她以为会像小时候一样,被他抱着飞出去,可她想错了。
他蹲在墙下,拍拍肩膀:“踩上来。”
好糗啊,居然要翻墙出去!
不过,总比被他抱出去要好吧。
罗锦言咬咬牙,抬起穿着墨绿色huáng鹂鸟的绣鞋,轻轻踩了上去。
一一一一一
下午还有一更,大约在四点半左右。
等着我啊,今天三更。这是第一更。
第一一一章 夜如年
罗锦言小心翼翼踩到他的肩头,手按在冰冷的墙壁上,这才发现,即使这样,她还是爬不上去。
忽然,脚踝被人抓住,她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她蹲在他的肩头,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头发。她能感觉到两人的身体正在徐徐上升,终于,墙头离她只有半人多高,她站起身来,双手攀到墙头上,下面的人猛一用力,她便窜了上去。
生平第一次爬上墙头,她有些小小得意,原来站在墙头上是这样的。
担心被护院看到,她很快便蹲下身,那人两三下也攀了上来,然后纵身一跃,跳到后巷里。
上元节是不宵禁的,远处还有疏疏落落的鞭pào里,后巷里空无一人,空气中夹杂着鞭pào的硫磺味道。
他站在墙下,冲她摇摇头,然后便跑开了,她看到他跑出巷子,再回来时,手里竟然拿了一张条凳。
罗锦言错愕地看着他踩上长凳,背对着她站着,她坐在墙头上,先伸出右脚,又伸出左脚,两只脚踩着他的肩膀,缓缓下来,直到双脚踏到青石板路上,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有点太笨了吧。
回来的时候她一定要灵巧一些,不对,她还是让方金牛和莫家康教她几手拳脚吧,不用防身,别像笨鸭子一样就行了。
一驾骡车停在巷子外面,有仆从放了脚凳,两人上了骡车,看着越来越远的杨树胡同,罗锦言这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深更半夜的,她就这样从家里溜出来了?
那人看着她,噗哧笑了:“你不怕我把你拐走卖了?“
“六个换我一个,值。”她轻轻地说道。
他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抿嘴笑笑,道:“你每次出现时,他们刚好不在。”
就凭这个?
她继续说道:“还有现在,你不是已经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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