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言猛的意识到,这是她在娘家的最后一天了。
只要这么一想,泪水便落了下来,常贵媳妇见了,连忙劝道:“小姐啊,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您千万别哭啊,您就是嫁在京城里,从九芝胡同到杨树胡同,用不了半个时辰,您上头没有婆婆,想回来时和姑爷说一声,还能不让您回娘家吗?您想老爷想太太想天赐时,就回来看看,老爷那么疼您,如果看到您大喜的日子里掉眼泪,那心里才难受呢。”
小孩子不能养得太娇贵,因此,罗绍早就说过,还没有开蒙之前,家里上上下下都要叫“天赐”,待到正式开蒙,再尊称少爷。
罗锦言当然知道她不能哭,可就是控制不住眼泪,香汤沐浴后从净房里出来,眼睛还是红红的。
常贵媳妇早就让小丫头准备了煮jī蛋,又让人去取了冰,好在肿得不厉害,张氏和全福太太薛氏,领着梳妆嬷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消肿了。
梳妆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因为梳得一手好头,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嫁女儿都喜欢请她过来。
张氏念着喜歌,用梳篦把她的长发梳通,梳妆嬷嬷便用细线给她绞脸。
待到绞完面,那梳妆嬷嬷就笑着说道:“老婆子我梳妆过的小姐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可像罗小姐这么齐整漂亮的,还是头一回遇到。”
张氏和薛氏也是jiāo口称赞,还没有上妆,可眼前的人儿已如明珠出尘一般,鲜艳亮丽,妩媚动人。
留了几年的青丝挽成发髻,张氏从怀里掏出一只古香古色的小匣子,里面是一支细细的赤金发钗。
“这是老爷特别叮嘱的,是李太太留下的,你戴着出嫁吧。”
那支钗cha在发髻上并起眼,隐在赤金镶红宝石的大钗后面,但罗锦言知道,李氏如果知道她戴着这只金钗出嫁,一定会很高兴。
女眷们陆续到了,大家陪着罗锦言坐在屋里聊天,罗锦屏昨天打扮成丫鬟跟着去布置新房了,这会儿数她最兴奋。
“秦家可真大,如果不是有人领着,我非迷路不可,从九芝胡同出来,我才想起来,还没有看到天心阁呢,也不知天心阁在哪儿,新房在含翠轩,郁郁葱葱的都是树,连一朵花都没有,我就是觉得太素净了。”
含翠轩啊,她以后要住在那里吗?
既然两年之内不圆房,那秦珏住哪儿?
她正在思忖着,罗锦屏压低声音:“我可听说新郎倌受了重伤,昨天他能来催妆,是用药来着,那药只能坚持一两个时辰,药劲儿过了就不行了,这药外面买不到,是宫里的公公专程送过去的。”
她话音未落,罗锦书已经一把揪住她:“你刚才不是说要讨一碗惜惜的百合莲子汤喝吗?都端来了,快去喝吧。”
罗锦屏虽然被叫出去了,可屋里的气氛终归是不像刚才了。
罗建昌的妻子劳氏是个老实人,她轻轻握住罗锦言的手,低声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妹妹想开些,屏姑娘也是听人说的,你别当真。”
罗锦言当然不信,但是她也知道空xué不会来风,至少宫里来人送药,这一定是真的。
她笑着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傍晚时分,外面响起了鞭pào声,小丫头跑进来:“花轿到了,新姑爷到了胡同外面了。”
屋里众人开始忙碌起来,罗锦言被丫鬟们簇拥着向堂屋走去。
***
祝贺本书第一个护法产生,感谢12255555的和氏璧。
今天三更,这是第一更,今天铁定dòng房花烛。
第三零三章 小登科
杨树胡同内外鞭pào声响成一片,两家的鼓乐齐鸣,罗锦言跟着丫鬟们来到正堂,罗绍和张氏正襟危坐,罗锦言被扶着跪了下去。
她抬起头来,看到父亲双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早上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如雨般滚落下来。
“爹爹……”她伏身跪在地上,不想再起来,把我留下吧,像小时候一样,陪您下棋,和您耍赖,您再去听经我决不乱跑,让我留下吧,我不想长大,我不想出嫁。
她听到罗绍和张氏哽咽着叮嘱她,到了秦家要孝顺长辈,爱护弟妹,丫鬟们要扶她起来,可她就是不肯起来,只要站起来就要走了,这一走她再也不是罗家的女儿。
两家的全福太太见过出嫁时哭的,比这哭得更厉害的也见过,可还是第一次看到跪着死活不肯起来的。
两人一时没了主意,只好求助般看向罗绍。
罗绍起身,颤抖着双手想把女儿扶起来:“别哭,别哭,惜惜长大了,乖了,听话,三天后就能回来了,爹爹一大早就让建昌和青风去接你。”
罗绍的泪水夺眶而出,男人有泪不轻弹,众人看到罗绍落泪心里都有些酸楚,罗绍是去年才续弦的,又当爹又当娘把女儿拉扯大,这里面的辛酸可想而知。
“岳父大人请放心,我会珍惜惜惜,有空就带她回来看您和太太。”
一个声音在罗锦言耳边响起,不知何时,秦珏已经站在旁边。
京城里的习俗,如果在催妆日新郎向岳父和岳母磕头谢妆,那么到了正日子时就不用再到内堂,只要在新娘子告别父母后接人上轿就行了。秦珏已经磕过谢妆头,现在却又过来了。
罗锦言偷眼去看,只见秦珏穿着大红的喜服,脸色并不像传说中重伤到要靠药物支撑的样子,被大红灯笼照映下,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有着淡淡的红,而身上的喜袍也格外的耀眼,让他的整个人就像是被红霞包裹着,有些似真似幻的感觉。
直到他在罗锦言身边跪下,很不合规矩地给罗绍和张氏第二次行了大礼,罗锦言才明白过来,他是怕她哭着不肯上花轿吧,这是来押人了。
两家的全福太太说着吉利话,罗锦言终于拜别了父母,蒙上大红的盖头,亦步亦趋地走出了大门。
周围都是鞭pào声,终于鞭pào声越来越远,她知道她离杨树胡同也越来越远了。
也不过刚刚一盏茶的功夫,她已经开始想念爹爹,想念天赐,想念张氏,想念爹爹屋前的两棵石榴树。
直到花轿在九芝胡同秦家大门前落轿,秦珏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刚才在罗家,看到新娘子好半天都没有被扶出来,他真担心这个小丫头临时变卦,她的胆子那么大,她有什么事是不敢的,真的在成亲当天甩了他,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吧。
他这才进了内堂,果然,小丫头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他忽然就想起那年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脸时,眼睛中流露出的决绝和冷意,那一刻,他就紧张起来,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陪她一起拜别父母,亲眼看着她上了花轿。
隔着大红盖头,罗锦言只能感觉到各种各样的红,红得耀眼,那种不真实的梦幻感觉又来了,和前世她被送进宫时不一样,那时她很清醒,甚至还给自己准备了毒丸,如果她在宫里熬不住了,那就死了吧,在那之后整整八年,为了不让自己有机会服下那颗毒丸,她硬起心肠苦苦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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