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走走停停,大问题没有,零散的小事倒有不少——比如沿途经过的某些小地方物价高得惊人、或者今年旱qíng已现而当地官员还硬扛着暂未上报什么的。这都好解决,把地方官叫来问责一番,或者派个钦差过去盯着把事qíng解决了,就换来一片赞誉。
至此心qíng都还不错,沿途还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暂且带着的有,直接送回宫的也有。比如那个喝起来挺甜的雪梅花酿就送回去给雪梨了,后来又送了一批搭着那个酒用不错的蜜饯……
但从八日前到了沅州开始,事qíng就不太一样了。
御令卫密奏上来的事qíng显现出来,果真有多地擅行苛捐杂税之事。天高皇帝远的,该做“父母官”的人跟地头蛇一样,压住了事qíng不跟上面说,洛安城就能一点信儿都听不到。
南边沿河诸地原都是鱼米之乡,个顶个的富庶,这几处地方却已现了“民不聊生”的场面,沿街乞讨的人很多,寻常百姓也常有衣衫褴褛的,至于有多少人成了流民外逃去别处……这个一时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恨得切齿,半点不带手软的把这几处的官员都抓了来,同时迅速调了新人来接任。抓来的着御令卫连夜审,不到天明就发现事qíng更不对了。
几人都一样,大声喊冤,信誓旦旦地保证是奉皇命行事,收来的税款也尽数上缴洛安了,承认自己有贪也没贪多少。
——这就稀奇了。当着皇帝的面敢咬定是“奉皇命行事”,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说得太过。要么是不想活了作死到底,要么就是实话。
这几个人端然还是想要命的,可要说是实话……
反正多收的税钱谢昭是没见着。
其中还有两个地方私造兵器来着,让御令卫抓了现行,这会儿也都对天发誓是奉旨锻造的、造好的都送到洛安去了,绝对没有反心——可是谢昭也没见着啊!
直到圣谕从这几人的府邸里搜出来,皇帝颜色骤变,兀自冷了半天,才启唇道:“速传七王来见!”
四日后,七王跟前的人禀话到御前,说七殿下日夜兼程地赶路,累病了。
皇帝沉了会儿,神色无甚变动:“他能赶过来。”
如此又过了四天,七王可算赶上了御驾,整个人病得都没劲儿了,刚上了船就晕了过去。
于是不管多急的事都只得暂缓,人都晕了还问什么话?除了让他安心歇着没别的法子。
这般一连过了两天。太医回说七殿下无大碍,烧也基本退了,只是不怎么吃东西,尚食局的人急得焦头烂额。第三日还是这样,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后吩咐停船,让尚食局重新备膳,径自朝七王船上去了。
七王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听说皇帝来了下榻去迎但浑身无力,丁香扶都扶不住他,和张康一起使劲才没让他摔了。
“皇兄……”七王长揖,皇帝懒得理他,从他身边走过后自顾自地坐下了,道了句:“丁香出去。”
丁香哪敢多言,打了个手势带着旁人一同退出去了。皇帝睇着七王皱眉:“这招你两年内玩了几回了?”
七王陡然一震,僵在原地好半晌没说话。
他可不知道皇兄一直知qíng!
头一回这么gān是因为那会儿幼稚,就是纯赌气来着,觉得兄长当了皇帝就不近人qíng了。想想小时候那会儿自己病了兄长最着急,那回是被他罚跪罚病了他都不来看,谢晗就生气啊……
于是他假装绝食好几天,白天不吃东西,晚上偷偷摸摸吃,把尚食局都吓得够呛,后来可算把皇兄bī来了。
再后来就不光是赌气了。
朝中的斗争总把他绞进去,许多事他不能不解释,皇兄却总没空见他,他就只能故技重施,不得不说这招挺管用。
这回……
谢晗qiáng定了定神,复一揖:“皇兄,这边的事臣弟听说了,但真和臣弟没关系。”
这是实话,事qíng一传到洛安他就懵了——这哪个混蛋假借圣意gān苛捐杂税的脏事还把他拖进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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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启程返回洛安的时候天已冷了。许多地方的河面已结了冰,水路变得不好走,就只好改走陆路。
宫中各处都紧张起来,许多人都听说这一行的后半程很不顺利,连杀了几个贪官污吏,后来七王也被急召去问话,半途病了都不让歇。
这么一来,陛下现在心qíng怎么样很不好说,谁也不敢出错,连明明不怎么见得到圣面的嫔妃们都特别小心,努力地揣摩着陛下的心思,太华贵的首饰不敢戴、新做的衣服也暂且收了……
明明是年关将近的时候,宫里清淡得跟什么似的。
腊月十七傍晚,圣驾浩浩dàngdàng地进了洛安城。
御令卫早了半个时辰入城开道,喝令沿途行人商铺避让、住户不得开窗开门,以防有刺客躲藏其中,在圣驾入了皇城后才解禁。
谢昭踏进紫宸殿时长舒口气,鲜少这么出远门,日子久了还真有点“想家”。
“陛下。”汀贤沏了热茶呈上来,笑吟吟一福,“陛下旅途劳顿,晚上用点合口的?奴婢去御膳房传话。”
谢昭想了想:“用火锅吧。”
汀贤应了声“诺”福身退下,皇帝又叫来陈冀江,“去看看雪梨在gān什么,不忙的话,叫她来。”
几个月没见了,一路上还是……挺想她的。
不忙的时候或者忙中沉思的时候,她总是冷不丁地就窜到脑海里来,或笑或发蒙的神色让他一愣,过一会儿才能缓回神来。
也不知道她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不过御前上下都没什么事,她自己吃吃喝喝、和友人玩玩,估计挺自在的吧。
不到一刻,雪梨就到了。因为天寒,她穿了去年他送她的那身斗篷,他乍一看却差点没认出来。
——去年她穿这件斗篷的时候个子还小,斗篷一直垂到脚腕,把她包裹得像个可爱的团子。
眼下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细看主要是因个子高了一截。原到脚腕处的斗篷现在差不多到小腿肚,并不显短,反衬得整个人更苗条高挑了。
“陛下圣安。”雪梨屈膝下拜,谢昭方回了神上前扶她,忍不住笑说:“哪儿来的漂亮姑娘?果盘里的呆梨子修炼成jīng了?”
什么嘛!
雪梨的头一个念头是“果盘里的都切成块了,不能成jīng了”。
一瞬后才意识到他这是夸她呢,顿时双颊泛红,低头扁嘴说不出话——她觉得窘迫的时候常是这个神色,但此时谢昭却横看竖看都觉得不一样了。
大抵是小女孩和少女的区别。
竟让他也跟着脸红了一瞬,一声轻咳:“同去看看阿杳?”
“……”雪梨滞了一会儿才应“诺”,心下惴惴不安的。
御驾到了悦和宫的时候,淑妃早已在门口候着了。恭敬地施了大礼,一边请皇帝入殿,一边说着阿杳近几个月的事。
淑妃笑说:“五六个月的时候就听她说‘伯伯’什么的,还道这孩子早慧,后来才发现就是爱咿咿呀呀地跟着旁人学着念叨,大抵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近来才开始正经学着说了。”
小孩子都是这样,早些的时候会念词也多半没什么意识,就是看别人说着自己觉得好玩也跟着学,将近一岁才能认着人来说。
皇帝听得一笑,跨过门槛一看正好见阿杳由rǔ母护着爬到面前,蹲身就到:“学说话了?叫爹。”
阿杳歪头望望他,显出几分陌生的“你是谁”,却没有怕生的意思。
“长得真快。”谢昭抱起她,也觉得新奇。此前没接触过这么大的孩子,全然不知几个月没见就能长出近三寸出来,抱在手里也明显沉了,颠一颠还咧嘴笑,还伸着小手要抓他的鼻子。
雪梨站在几步外看着,有点无所适从。
谢昭抬头就看到她蔫蔫的,想起宫里回话说她好久都没再来阿杳,知道这里面有自己不知道的事,便抱着阿杳走近了,笑向雪梨道:“看见阿杳都不高兴了?有心事?”
雪梨神色一木,阿杳可不管这个,伸手就扯她宫绦,拽着上面的流苏穗子咯咯笑。雪梨心里矛盾极了,又想陪她玩又不敢,踌躇一会儿后跟她抢穗子:“帝姬……”
谢昭骤然一凛。他看看雪梨又看看阿杳,淡笑着问:“都生分成这样了?”
雪梨眼眶微红——这是她这几个月来最不开心的事了!
可是她没办法啊,淑妃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她再如常行事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为这个,她好几个月都没来看阿杳,不是不想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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