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闻一声痛呼!
云止百忙之中回过头去,却见严密如水的飞镜无根阵下,苏寂已中了入画一剑,眉头皱作一团,犹挥掌隔断承影的来袭。云止心头一动,再也顾不得桓九铃,便跳回苏寂身边与她共同应付这剑阵。
入画见苏寂胸口中剑,心中蓦然一恸,“苏姑娘……”而云止的青川剑已攻了上来!
仓促之间,入画举剑相隔,然而云止剑中却仿佛携了万钧之力不由分说翻江倒海地斩落,入画微微愕然——
他为何……为何如此愤怒?
是因为她伤了苏姑娘么?
云止不管不顾地快攻,第三叠“重逢”很快演至第六叠“死决”,剑光搅动漫天火红枫叶,也令他肩头伤口漫出了鲜血,沿着僧袍溅落全身,衬着他苍白面色,宛如嗜血修罗。
如此一来,剑阵便稍稍露出了破绽,苏寂重与另三人斗在一处,而桓九铃也提剑刺上!
苏寂斜眸,冷冷一笑,“飞镜仙宫,以多欺少……”
桓九铃面色一震,手下却丝毫不停,直直划破了苏寂手臂衣衫,而苏寂狠狠推掌,拼得断一只左手,也要将承影立毙掌下!
“不可!”云止骇然变色!
那一瞬间,云止甚至不能说清,他到底是在制止她杀人,还是在制止她自残。
修佛五年修得的千万里防线刹那崩溃,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如果她能活下去,那么即便她杀人……也是可以原谅的。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桓九铃的剑刺中了苏寂的左臂,而苏寂的一掌也已击在承影胸口。
承影的身子便如一片纸鸢般飘然飞落,苏寂右手捂着左臂伤口,鲜血汩汩直流,染透指fèng。
剑阵已破。
柳拂衣眸光愈加冷凝,指尖不知何时拈了一颗石子,轻轻地弹了出去。
入画正全神贯注与云止拼斗,孰料膝弯猛然受到一击,竟迫得她踉跄地往前一倒!
云止根本还未来得及收剑,便眼睁睁地看着入画的身子,正正地cha在了剑尖上!
不远处隐约传来壮汉的嘶吼。
云止全身发凉,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剑尖自入画背后破衣穿出,披挂着满满的鲜血,几乎将整个剑身都洗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而这把剑的剑柄,仍然握在他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杀伯仁
“拔剑!”苏寂嘶声大喊。
而云止犹未能反应过来。
苏寂一步奔上,握住他的手腕,狠狠地拔出了青川剑!
血柱刹那间溅上天际,把暗沉沉的夜空也染透了血红之色。
入画的身子便如一摊泥般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铁峤快步抢上,双目已作赤红:“入画!”
桓九铃握紧了手中染血的短剑,牙关颤抖,“萧遗,这女人害死……害死那么多人,你竟还为虎作伥!”
云止没有答话,手中剑缓缓垂落,被苏寂一把接过。她一手扶起云止,受伤的左手执剑,冷冷地指向桓九铃,“一人做事一人当,桓宫主如要再战,采萧奉陪!”
柳拂衣眉间一凛,正yù推椅上前,却听桓九铃凄凉的声音如裂弦空响:“萧遗,你可知道她杀死的是你亲弟弟?”
云止震惊抬头,正对上桓九铃空茫如痴的目光。
她将手中一物抛了给他,那玉色在空中划过一道清亮的弧线,端正落入他怀中。
那是一枚与他颈上佩戴的一模一样的玉佩,江南萧氏的传家宝。
刹那之间,苏寂也呆住了。在场所有人都呆住,只有桓九铃轻轻叹了口气,眸中清光闪动,仿佛有无可忍耐的泪意。
“现在,你可明白当年你母亲为何要离开萧家?”
枫红翻飞,秋风如狂。
仓皇零落,经行处,只余凄风低诉。
如此秘辛,震撼全场,夜色如泼墨,云止的面容却惨如妖鬼。
仿佛佛门所言的当头棒喝,他浑如痴傻,一手攥着玉佩,另一手紧紧抓住了胸前的念珠,突然一个用力不慎,一把将念珠扯碎!
念珠哗啦啦掉落一地,他的身子又晃了一晃,苏寂连忙扶住他,急声道:“萧遗哥哥!”
桓九铃凄厉一笑,“我桓九铃平生自负行事无愧天地,只这一桩……只这一桩,鬼迷心窍,害得你父母多年离散,迁儿也一直以为自己无父无母,直到末了,也不过称我一声姑姑罢了!”
苏寂眉头紧皱,望向桓九铃,只觉她哀沉的面容上全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不由心头大震。
不论如何,她毕竟身形有缺……又如何可能生下桓迁那样健全的儿子?
和尚已经五雷轰顶般恍惚了下去,但她可还没有糊涂。然而看桓九铃神色凄然,明明是八岁女童的样貌,却真真切切地带着四十岁女人的悲伤,那其中到底有多少难以尽陈的苦楚,她根本不忍细想。
“萧遗哥哥,”她揽紧云止,低声道,“我们还是赶紧逃——”话未说完,她自己已当先感到晕眩,方才入画在她胸口刺了一剑,虽然不深但却甚准,伤及心脉,这时终于发难。
云止的神色终于动了一下,“采萧?”嗓音已是沙哑gān燥,犹如隔世梦寐。
苏寂紧皱眉头,一手抓紧他衣领,“和尚,快走……”眼白一翻,便晕了过去。
云止立刻伸手探她腕脉,才发现她心力已竭!
剑眉重重一拧,他将她横腰抱起,便转身大步而去!
染血的宽袍大袖犹在猎猎夜风中飘摇,红枫随着他步伐飘飞如舞,这一走,竟是空门大开、退路尽断,好似全不在意旁人偷袭,而将一整副身心都放在了怀中少女的身上。
平素冷淡自持的僧人,竟也有决绝如斯的时候。
桓九铃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她没有想到,即令如此……即令如此,萧遗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那个女人!
眸中悲哀之色愈浓,这难道不是和当年的萧楚一模一样?
此萧郎,彼萧郎,俱是铁石心肠!
桓九铃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飘dàng在夜空之中:“追!”
“慢着。”
一个平静得骇异的声音轻轻响起,褪了往日里惯常的笑意,而全是居高临下的冷漠。
柳拂衣缓推轮椅,挡在了桓九铃面前。
一个残疾之躯,一个幼童之身,两人的高度倒是一致,冷冷地对视着。
“柳公子还有何指教?”桓九铃扬眉,片刻前的痛苦仿佛令她将脊背挺得更直,脸上毫无惧色。
柳拂衣目中流露出一丝激赏,口中不紧不慢地道:“小苏毕竟还是我沧海宫的人,由不得桓宫主说杀便杀。”
桓九铃冷笑,手中短剑一抛,接入右手,“世称沧海宫柳公子口蜜腹剑,佛面蛇心,今晚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柳拂衣微微一笑,眸中光亮衬映枫红如火,竟是颠倒众生的容华,“桓宫主抬举了。”
“你激得我与苏采萧一场恶战,不过是为了bī她回去吧?”桓九铃眸光愈冷,“而今见我不舍不休,苏采萧亦以死相搏,你便着急起来,是也不是?”
“小苏不过是我手中一把剑。”柳拂衣笑吟吟地道,“名剑难求,我自然不愿就此任桓宫主折断了。”
桓九铃静了静,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稚童之躯,这狷狂的笑声却有一代豪杰的架势,慷慨凌人,风骨凛然。
“柳公子真不愧算尽天下人头,每一步棋都走得这么妙!”她大笑道,“我与采萧萧遗之间变故,固然是天意弄人,然而我辈英雄,又岂能甘受上天捉弄!”
柳拂衣微微一怔。
“他们如今落荒而逃,已至穷途末路,我如再穷追不舍,而你再施以援手,他们难免便落入沧海宫之手。”桓九铃将短剑一收,风动衣摆,眉目卓然,“苏采萧虽造孽多端,却都是受你指使,我又岂可遂你之愿,bī得她入你虎口?我偏要让他们逃个痛快,让他们逃到天涯海角,让你再也找不到他们!”
柳拂衣的目光凝住了,静静地注视着她倔qiáng得带了几分苦涩的脸,未几,轻轻叹了口气。
桓九铃不为所动,只一扬手,对剩下的部众道了声:“走!”
众人便抬着承影和入画的尸首将yù退下,又听柳拂衣柔声道:“在下好意送来桓少宫主的尸身,宫主难道忍心将他弃之糙野?”
桓九铃身子一震,坚硬的目光里仿佛裂开了一道fèng。她缓缓走过去,将蒙尸的白布重新盖好,招来凝光将他抬起。
站在桓迁的尸首旁,桓九铃的面容仿佛也被染成惨然的苍白,只有一双瞳眸幽黑得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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