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说来,是一首叫做《生查子》的词。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稍头,人约huáng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chūn衫袖。
再仔细去瞧,女子正以罗袖拭泪,此qíng此景,较之皇子们所作的那几首打油诗,可真真是高出了数倍的境界。便是陆之寒听了都十分喜欢,愣是叫小二送来纸笔,将词写下来,不过词人欧阳修着实是没听过,大概是已失传,不过仅此一首,已足够流芳,叫后人铭记了。
清欢撑着下巴,她这位爹爹风雅至极,真想把其他世界的诗词集都搬来叫他研读,那可是巨大的jīng神食粮啊。
“咦?”写着词句的纸张传阅到了七皇子手上,他顿时愣住。“这首词……”他看向倪雅。“不是雅儿所作么?”
嗯???
清欢愣了一下,其他人也都愣了一下,齐齐向倪雅望去。
倪雅顿时大呼不好,她脸色变了变,连忙解释说:“殿下怕是记错了吧,这首词亦是雅儿无意中读到的,觉得颇美,便记了下来,兴许是跟陆家女郎读的同一人。”
这个解释倒颇合qíng理,唯独清欢知道她纯粹是在放屁。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欧阳修?
第982章 第九十九碗汤 杳渺(十)
……真有意思啊,清欢自己都觉得趣了。原本以为一个陆纯容就够了,没想到又来一个倪雅,真想叫这两人见个面,互相说道说道,看能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其他人都在一旁研究那首词,清欢却问倪雅:“你是在哪里读到的这首词呀?”
倪雅微微一愣,支吾了片刻道:“……我也记不大清楚了,说不得是在什么地方读到的,呵呵。”最后两声gān笑。
清欢也露出笑容:“原来如此。”
倪雅似乎并不多么想跟她说话,反倒是对抱着她的陆仰止更有兴趣些,只见她怯生生地看着陆仰止:“这位是陆家哥哥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呢,陆家哥哥好。”
陆仰止对她点了下头,神态很是冷淡,并没有多么注意她。
其实像是倪雅这样的女孩子在同龄人当中是很扎眼的,怎么说,就好比孟婆大神现在装小孩一装一个准,反倒完全没有马脚,倪雅却是小小年纪便稳重温婉,再加上生的漂亮,男孩子都很喜欢跟她玩,这屋里的数名皇子同她关系都不错。清欢就不一样了,她一看就是娇滴滴的这儿碰不得那儿不能动的,男孩子或许会觉得她玉雪可爱,但绝不会想要跟她jiāo朋友。
偏偏倪雅在和皇子们做朋友的同时还有体贴细心的xing格特点,这是其他男孩子没有的,因此她在这里面俨然有种主心骨的感觉,仿佛这么个小团体,皇子们也好,伴读们也好,都很看重她。
不过她现在似乎将目标放到了陆仰止身上。可陆仰止跟其他人不同,他并非锦衣玉食的长大,幼年在市井间耳濡目染,心思较之成人都深沉许多,如何会被这么个小姑娘打动。若真的三言两语就对着倪雅剖心挖肺,那才可笑。而且为了维持小姑娘娇俏的一面,倪雅总是微微睁大水灵灵的眼睛,这样让她看起来更加的美貌无辜,更容易让人没有防备。
在陆仰止身上踢到铁板倪雅一点也不奇怪,但她没有放弃,反而再接再厉的找陆仰止说话。她比起陆纯容来似乎又要聪明一些,说了两句发觉陆仰止不理会自己,便聪明的将重点转移到了清欢身上,妹妹长妹妹短的,算起来她恰好比清欢大了一岁,便以姐姐自居,言谈间都照顾着清欢,叫人很有好感。
可是陆仰止不喜欢有人靠近清欢,更不喜欢有人去讨好她,不管是有什么目的。他见实在避不开倪雅,便问清欢:“要不要带你去放河灯?”
清欢点点头:“那个姑娘走了。”
撑伞提灯的姑娘已经不在,但月亮依旧柳梢依旧,丝毫不为凡人的爱恨qíng仇所动容。
陆仰止抱着清欢起来,他们的烤jī还没有吃完,但房间里人太多着实是叫人喘不上气。陆之寒有点不放心,但陆仰止再三保证就在外头,他坐在窗边可以清楚看见,小女儿又眼巴巴地看着,陆之寒到底舍不得叫她失望,便答应了。
十三岁的少年,个头却比同龄人高上一截,这些天吃得好睡得好,身上有了些ròu,面色也好看许多,真真是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走在街上叫年纪轻的姑娘都忍不住盯着看。他先是给清欢买了个兔子河灯,然后小心地将她放在背上,背着她踩着台阶靠近河面,卖河灯的小贩提供纸笔写字,每人都有各自的心愿,清欢却没要。
她将河灯放到河边,让它撒手而去。陆仰止见她开心,就问:“囡囡没有心愿吗?”
清欢摇摇头,对他笑。
世间人想要留住的,无非是时间感qíng与金钱,这三样东西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需要死死抓住不肯松开,难免会受伤。
陆仰止却想永远留住此刻,或者说,他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希望每一年的元宵都可以陪着她,看着她放河灯。他摸了摸清欢的头,也松手将自己的河灯放开,河灯顺着水流蜿蜒而下,很快便没入一众河灯中,不见了踪影。
起身的时候却见倪雅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陆家哥哥,我想放河灯,可是有几个字我不大会写,你能帮我么?”
小脸抬起时,宛若chūn花,满满的都是期待稚嫩,叫人不忍拒绝。
陆仰止心中却想,我家阿囡河灯都不写心愿,你要写只管自己想办法,与我何gān?
可他还是知道这样说出太过失礼,便权且装作不知,抱着清欢避开倪雅往上走,然后突然听到一声痛呼,怀里的小姑娘扯了扯他,“哥哥,倪家女郎扑街了。”
还真是扑街,可能是想要来追他们,结果没追上,跑得太急,整个人扑倒在街边。陆仰止回过身去看,就见倪雅怯怯地拿手抹眼泪,看见他望自己了,立刻泪中带笑,十分坚qiáng:“陆家哥哥,我、我没事的,你先带妹妹回去吧,我自个儿可以的……”
“你兄长呢?”陆仰止问。
倪雅又揉了揉眼睛,虽然表现的很坚qiáng,但她的泪花一直在眼中打转。陆仰止问了这么一句,她的泪再也止不住,掉了下来,可怜兮兮地说:“兄长,兄长跟陆太傅他们说话呢,我太想放河灯了,就自己偷偷跑出来了……陆家哥哥你不要告诉他们,我、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清欢一直没说话,安静地看倪雅表演,唱作俱佳,实在是让人心生怜爱,怕只有铁石心肠的人才不会讨厌这个贴心懂事但又略有些小顽皮的女孩子吧?
“哦。”
哦???就一声哦???倪雅呆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惊呆了,她知晓陆仰止是个什么样的人,但那是在多年以后,这个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厉害的男人站在了权力的顶端,可他少年时为何也如此难以接近?还是说自己用错了法子?只要陆清欢还活着,就没人能成为他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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