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嫆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康熙的意思。他这话也不无道理,没拷问出有用的东西之前,慎刑司的太监必然盯得紧,想自尽也没机会。反倒是招供以后,慎刑司便松懈了,桑梓才有机会自尽。
逻辑上,倒也说得通。
惠妃的延慡殿,坐落在东湖南畔,是个依山傍水的清凉安静之地,然而今夜却一片热火朝天,不得安宁了。
李德全带着御前侍卫闯入了延慡殿,连夜大搜,闹得人仰马翻、jī飞狗跳。
惠妃惶惶不可终日,她端坐正殿,免礼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在她宫里翻箱倒柜搜查。
惠妃心中早已无比懊悔,小厨房管事太监夏忠觊觎桑梓,这点她心知肚明,只不过夏忠办事伶俐,这种事qíng若是戳破了反倒丢脸,她才睁一只眼闭只眼。没想到,夏忠这个愚蠢的狗奴才竟然恼羞成怒跑出去揭发!她更没想到桑梓竟然真的暗地里不gān净!
惠妃心乱如麻,被禁足在延慡殿,不得与外界接触,此刻惠妃还不晓得桑梓已经咬舌自尽了,但惠妃看着眼前的qíng形,便晓得桑梓在酷刑之下,肯定是反咬了她一口!
看着殿外乌沉的夜色,惠妃愈发惶恐。
然而更让惠妃惶惑的还在后头,侍卫从惠妃的寝殿chuáng榻底下,发现了暗格,里头搜出了一小瓶药粉。
“那是什么东西?!”惠妃瞪大了眼睛。
李德全仔细瞅了瞅那瓶药粉,冷笑了一声,根本懒得跟惠妃解释,他一甩拂尘,“得嘞,叨扰惠妃娘娘了,您请好好安歇吧!”
“走!回去跟万岁爷复命!”李德全带着一群人浩浩dàngdàng走了,一瞬间延慡殿空落落一片寂静。
惠妃双手打颤,她忍不住大叫道:“有人陷害本宫!!”
然而,没有人回应惠妃。
冷清的延慡殿只闻夜风簌簌之声。
这一夜,注定叫许多人不眠,昭嫆也睡不着。她躺在柔软的云chuáng上,抬头看着帐顶绣着的繁复华美的纹路,眼中诸多心绪jiāo杂,沉郁郁静默。
康熙也睡不着,他坐在chuáng头,喃喃道:“保清那孩子,虽然不够聪明,但一直很孝顺,朕……”
昭嫆知道康熙的为难之处,若一切真的都是惠妃所算计的,康熙即使不处死惠妃,少不得也要打入冷宫了此残生了。可如此一来,仕途蒸蒸日上的大阿哥也要就此蹉跎,只能做个富贵闲散人了。
彼此相顾无言。
夜过三更,李德全终于回来复命了。
“启禀皇上,奴才在延慡殿搜出此物。”李德全恭恭敬敬将那一小瓶药粉呈了上来,并倒出些许浅绿色的药粉在盘中。
康熙脸色嗖的yīn郁了下去,“这是什么东西?!”
李德全弓着身子,低声道:“回皇上,太医已经验过,此物畜类若是误服,便会充血发狂,bào起伤人!”
看着那浅绿的粉末,昭嫆瞳仁一缩,也就是那日涂在竹子上让竹熊吃下去的,便是这东西了?!
康熙勃然大怒:“贱妇!果真是她所为!!”康熙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案几上,他气得在桌前来回踱步,几度咬牙切齿,几度犹豫难决。
踱了几个来回,康熙脸色骤然冷凝,凤眸寒彻,“赐鸩酒吧,对外宣称是bào毙。”
昭嫆不禁愕然,康熙要赐死惠妃?!是啊,惠妃年老色衰,早先还做不过不少惹怒康熙之事,康熙看在多年qíng分上、更看在大阿哥的份儿上,才遮掩了过去。可在康熙心里,对惠妃早已没有什么qíng分了。
赐死惠妃,是给她一个jiāo代,对外宣称bào毙,是要遮掩住此事,保全大阿哥的颜面。
昭嫆忙道:“玄烨,这事儿,还是再查一查吧。”
康熙透着几分不解:“事qíng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康熙扫了一眼那一小瓶药粉,“此物便是铁证!”
“可是……”昭嫆颦眉,“我还是觉得有点蹊跷,这一切查得太快,认证物证转瞬之间全都摆在眼前,简直是势如破竹一般顺利。”——查得愈是顺利,昭嫆愈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不管怎么说,惠妃都是大阿哥生母,自然要慎重。”昭嫆抬头凝眸看着康熙。
康熙心底也不想赐死惠妃,不是因为他旧qíng,而是一旦赐死惠妃,他与保清之间的父子qíng分也势必……想到这个鲁莽却孝顺的儿子,康熙叹了口气。
昭嫆幽幽叹息,“事到如今,我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朕何尝不是难以置信?!”康熙眼里涌起怒意,“朕原以为惠妃知错改过,已经安分了!”
昭嫆伸手握住康熙那bào起了青筋的手,低声道:“不管怎么说,总得给惠妃一个申辩的机会。”
康熙一脸嫌恶:“朕不想见她!”
昭嫆叹了口气,“那我去吧。我也先亲口问问惠妃,明明我待他不薄啊……”
康熙冷哼道:“恩将仇报!死不足惜!”
昭嫆笑了笑,其实她对惠妃也没什么恩qíng,大阿哥封王,是康熙的意思,她不过是借机揽了过去,以收拢惠妃的倨傲之心罢了。
第405章 狗血没完了!
翌日,延慡殿。
一顶华美的泥金九凤嵌螺钿肩舆轻轻落在延慡殿外,昭嫆扶着素英的手,抬头看着这座华美的殿宇。温贵妃孱弱病居永寿宫,惠妃便她这个皇贵妃之下、毫无争议的第二号掌权宫妃了。
因此,哪怕惠妃年老失宠,她的殿宇也是畅chūn园中一等一清凉华美的住处。
惠妃素来最喜桂花,这延慡殿正殿的月台上便摆了十几缸枝叶茂繁的桂花,有朱砂丹桂、圆叶金桂、咸宁晚桂、青山银桂……一缸缸,都养得极好,哪怕如今不在花期,瞧着枝叶葱茏的,也是喜人的。
每年时奉秋日,惠妃便会便邀六宫来赏桂花,介时喝着桂花酒、吃着桂花糕,是何等清雅惬意?
昭嫆深吸了一口气,吱呀一声,推开了延慡殿的殿门。
延慡殿仿佛是被尘封了一般,随着殿门推开,一缕阳光照进晦暗,驱散冷寂。
惠妃就坐在正殿正中的宝座上,她的脸色蜡huáng,眼底满是血丝,蓬头垢面,仪容全失,她脸上满是惶惶不安。看到昭嫆的那一刻,惠妃鼻子一酸,几乎掉下来泪来,“皇贵妃娘娘!”
惠妃急忙便冲了上来,胡庆喜却一个箭步上前,满脸警惕地挡在前头。
惠妃怔怔,一瞬间容颜都苍老了几分。
昭嫆打量着惠妃如今的模样,几乎有些不敢相信,那眼角的皱纹、那灰huáng的脸色,哪里是素日里那个骨子里透着傲气的纳喇氏?惠妃是最看重仪态的,每日梳妆,玉面桃花粉都要傅三层,每日补妆三四回,随身都要带着胭脂水粉。
以前昭嫆以为惠妃是爱美,如今才晓得,到了惠妃这般年纪,只有依靠层层脂粉才能遮掩住衰老。
昭嫆也不废话,直接告诉惠妃:“你宫里的桑梓已经招供,说一切都是主使,在加上昨夜从你宫里搜出来的指使畜类发疯的药粉,可以说,已经是人证物证俱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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