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他打了个电话给爸爸,可是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声。
那边只说了一声“喂”,他就挂掉了电话。
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哭过了,可是这一次,他确实有那么一点想哭。
宋远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我们所有人的表qíng都十分凝重,只有车头那个多啦A梦的摆设不知人间忧愁般摇头晃脑。
许至君继续说:“我一直都知道我爸爸在外面有些事qíng,但是在这个年代,这样的事qíng不再是一个案例,而成为了一个现象,我偶尔会旁敲侧击暗示他,可是他有一套自己荒谬的理论。”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我爸爸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另一半,是各种各样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抖了一下。
我不能不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在我生命中一直缺席的男人,他最后跟我说的那句话。
他说:“我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也当没有我这个爸。”
我不知道他希望我这一生成为怎样的女子,我只知道在没有他的时光里,我不得不学会自己独当一面,适应家中没有男xing的生活。
早年为了不让妈妈失望伤心,我不得不学会说谎,不得不学会自己在那些没有几个漂亮的分数的期末通知单上模仿妈妈的笔迹签字,不得不在学校召开家长会的时候去路边随便找个人,塞给他一些钱,让他坐在教师里冒充我的亲戚。
不是没有人问过我家中的事,我也不是他们想象中那样因为受到的伤害太大而不愿意谈及。
我只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说起。
我没有一个契机像很多女孩子那样年幼时在父亲面前撒娇,在青chūn期坦率的告诉他我喜欢一个什么样子的男孩子,没有人会在下雨天撑着伞在校门口等我,没有人会在妈妈震怒要打我的时候挡在我的前面。我的生命里没有这样一个人,
没有这个人。
我的眼泪安静的流出来,许至君紧紧握住我的手,这个动作仿佛成了我们彼此之间默契的一个暗号。
说不清楚自己的动机,或许只是为了让他妈妈放心,许至君终于下决心去查一查他爸爸外面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调出了他爸爸的每个月的电话详单,找到了每个月出现得最多的号码,一个一个排查,有些是生意上的来往,有些是普通朋友,大多数名单他都确定了,只有一个号码最可疑。”
许至君对着详单上显示的那个号码拨过去,却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早就存在这个人的姓名,在那一刻,他内心感受巨大的震撼。
当他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拨错了。
于是他赶快摁掉,仔仔细细核对了一遍之后,再拨。
没有错,那三个字,在他的手机上闪亮着,罗素然。
★[2]原来,我们这些人的青chūn,每一个人都是暗伤连城。
从来不会撒谎的许至君,所以面对宋远的时候,他根本不晓得要如何自处,他只能痛心疾首的告诉他:你的姐姐罗素然,就是我爸爸的qíng妇。
听到这里,宋远还没有动作,我就尖叫起来:“不可能!”
许至君看着我,目光里充满浓烈的哀伤,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落薰,我没有必要骗你们,那天晚上我去找你,心里也很矛盾,我挣扎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告诉,我知道罗素然在你心里的分量,况且当时康婕……所以我硬是忍住了,没有说。”
我看着他那个样子,看着他蹙起的眉头,好像看到原本烈日高照的天空突然就yīn沉,好像看到五彩斑斓的街头突然就失了声。
我用力忍着,我不想在他这么烦恼的时候还表现出一副很脆弱很经受不起打击的样子。
他需要我的勇气,他需要一个坚定不移支持他的程落薰。
说起来真是命中注定,其实在很早之前,命运那只翻云覆雨的大手已经在我面前揭开了一些真相:
我想起那个茫然的清晨,我在中天国际楼下看到从车里下来的罗素然,她当时脸上那种与平时截然相反的仓皇表qíng……
我想起我第一次从许至君家里出来,陈阿姨把我送到门口,转身我就看到许至君他父亲的车……
原来早就有了端倪,原来我是最早dòng悉的那个人。
我转过头,对宋远说:“我答应过素然姐,什么都不跟你说,但我真的不知道,人物关系是这样……”
宋远靠在李珊珊的肩头,黑暗之中谁也看不到他的表qíng。
李珊珊也一直沉默着,我知道她一定因为这件事而联想到了她自己。
原来,我们这些人的青chūn,每一个人都是暗伤连城。
我完全能够理解许至君当时的感受,那种惊心动魄,那种难以置信,那种完全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震撼和愤怒,那种要不要告诉我和宋远的矛盾与挣扎。
我也完全能够理解宋远此时的感受,这种颠覆,这种不可思议,自己一贯敬重的姐姐,斥责起李珊珊来那么大义凛然的姐姐……
我沉默了,李珊珊沉默了,宋远沉默了,连许至君自己,都沉默了。
这个晚上,我们谁都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我们分成两部车各自散去之前,我把宋远拖到一边,我紧紧地抓着他战栗的双手,无比诚恳地跟他说:“宋远,无论怎么样,你还是要跟素然姐和解,明白吗?”
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一副二世祖模样的他,眼睛通红的看着我,在某个瞬间我觉得,这个贪玩的男孩子好像突然长大了。
他说:“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她做什么都是为了我。”
我们两个人看着对方,作为罗素然最亲近的两个人,我们谁都不愿意承认,心里有个地方,真的坍塌了。
那个晚上许至君不想回家,我就陪着他在江边坐了很久很久。我从来没有想过除了林逸舟之外,我还有这样的耐xing陪伴另外一个人。
时间不太晚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在散步,或者骑多人单车,车轮经过留下一片笑声。
我们背靠着背坐在石凳上看着一些人放风筝,长长的风筝线上串着很多彩灯,远远的看上去就像一颗一颗星星在闪亮。
我忽然觉得,许至君也像我暗淡青chūn里的一颗星星,明亮,璀璨,却也遥不可及。
他握住我的手,忽然长叹一声,然后缓缓说:“很久之前总是从思瑶那里了解关于你的事qíng,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会这么亲近。”
夜晚的风把我的头发chuī得很乱,不知不觉之中我的头发已经很长很长了,不知不觉之中时光就这样流逝了。
早几年张爱玲大热的时候,我也装模作样读了几本,印象中最深的不是很多人都jiāo口称赞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中那段经典的文字,而是《十八chūn》里一句普通的对白。
你问我爱你值不值,你可知道,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许至君一定没有看过这些,他的童年是在进口玩具和日本动漫中度过的,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如果读过张爱玲,那才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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