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他的字还是这么难看。
不知道为什么,那行字在她的眼睛里慢慢地、慢慢地变得很模糊。
就是在那天早上,我收到康婕的新地址,她说:“楼下有个老信箱,我问过了,可以收,你给我寄明信片吧,我也装一把文艺女青年。”
我看着那条短信笑了好半天,站在阳台上忽然很矫qíng地说一声,大理的清早,你好。
隔壁伸出个头来,是那个神经病:“程落薰,吃了吗?”
这不是北京老大爷们最惯用的打招呼的方式吗?
“没呢,您呢?”我就是这么有语言天赋,哈哈。
“那一块儿吃吧,你换换衣服,要不就把你那地毯披上,穿这么点儿不冷吗?”
我突然觉得,儿化音,真好玩儿。
不对,等等!他知道我叫程落薰,我可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我妈叮嘱过我,在外面一定要多几个心眼,可不能像在长沙那么没心没肺的。
于是,我问他:“喂,你叫什么啊?”
“陆知遥,身份证上是这个名儿。”他笑了一下。
我本来还想跟他斗斗嘴,可是他那一笑,我忽然就蒙了,说不清楚什么原因,真的,就是蒙了。
拐到一条小巷子里,我看到一个小小的店铺门口竖着个牌子,上面写着,牛ròu面,饵丝之类的字,我估计选择也不会太多,随便吃吧。
我们要了两碗牛ròu面,出乎意料的好味道,我本来不怎么饿,吃了两口之后竟然食指大动。
“多吃点儿,瘦得跟猴子似的。”他说。
“我以前是个胖子……不对,也不能算胖子吧,反正就是不瘦,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吃东西才瘦成这样的。”
“gān吗不吃东西,失恋啊?”
他真把我问住了,面对一个仅仅只知道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听他唱过两首歌儿,被他捉弄过几次的新朋友,我还不想将我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虽然他连我的学生证都看过了。
“嗯,失恋,绝食,就瘦了。”我顺着他的意思说。
他有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可是我分明看得出他的意思是觉得我幼稚。
幼稚就幼稚吧,这不重要,反正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没过去也没未来,不必在乎他怎么看怎么想。
吃完早餐又不知道gān吗了,一前一后闲散地游dàng着,我估计他是在看满大街的美女,当然,我也是。不料想他突然回过头来问我:“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啊?我啊……去买点明信片吧,然后找个地方写好寄了。”
“不是。”他“啧”了一声表示我误解了,“不是问你待会儿打算gān吗,是问你接下来还打算去哪些地儿,是不是待几天就回长沙?”
“不知道……”
我忽然停下了脚步,呆呆的,怔怔的,看着他,那一瞬间我的脑袋里好像刮起了一阵风,把原本井然有序的一切都打乱了。
我发现我真的不能去想规划,计划,打算这些东西,一想这些我就头痛,就本能地想要逃避。
陆知遥也停下了脚步,转过来看着我,静静地看着我。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这个人好像手无寸铁地就把我原本费了好大的劲才整理好的世界给打乱了,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问我一个问题,就把我弄得心烦意乱。
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在一家书店里选了好半天,才选中了几张明信片,不同于我们平日买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卡通图案,这些的背景
很久没写字了,拿起笔来觉得有一点儿别扭,但是我还是尽力工工整整地在背面写着:我住的房间有一扇小小的天窗,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月亮。有一天我想起一句话,我所有的失去都是关于你,我忽然觉得,执著也有执著的快乐,是那些不执著的人无法体会的。
真的是太久没有用笔了,写出来的字真难看,我举起明信片推远又拉近,算了,远看还行,也别太苛刻了,于是又郑重地在收件人的地址后面写上康婕的名字。
在给所有我答应要寄明信片给他们的朋友都写完了之后,还多出来一张,是我特意多买的。
填上了我曾拿着开启它的钥匙的那个小公寓的地址,我不知道能不能寄到,但我知道这一定是一张无人查收的明信片,如果它不在途中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遗失的话,那么它最终的归宿也就是那个再也不会有人开启的邮箱。
收件人是林逸舟。
我只写了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曾有过你,我不知道这对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邮局把所有的明信片一起投进邮筒之后,我又不知道要gān吗了,正好看见一间甜品铺,就顺便进去坐了一会儿。
菜单上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很多甜品,我随便翻了翻还是照习惯点了份杨枝甘露。
以前我跟康婕很喜欢吃一家饭馆的盖浇饭,我第一次去的时候点的是鱼香茄子,在康婕把菜单上所有的盖浇饭都吃过一遍之后,我还是只吃点鱼香茄子。
康婕说我就是那种破壳的时候看到什么就把什么当妈妈的动物,第一眼喜欢的东西就会死心眼喜欢一辈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是我就是这个样子,我拿自己也没办法。
我一勺一勺耐心地挑着碗里的杧果,隔壁两个男生聊天的声音有点儿大,我听了半天之后,忽然对早上陆知遥问我的那个问题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回到旅馆路过他房间的时候看到门是敞开的,他正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网,我站在门口叫他:“喂。”
他转过脸来看着我:“喂什么喂,不是告诉你我叫什么了吗?”
“可是直呼其名也不礼貌啊。”我说。
“那你叫喂就礼貌了?”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比我大这么多也不让着我一点儿,我看他对别的姑娘挺客气的嘛,包括那个前台小妹都说他人好,帮她修电脑,怎么就这么喜欢跟我较劲儿呢?
“算了,叫什么都不要紧,反正过几天你就看不到我了。”
我说完这句话,他把电脑放下了,穿着人字拖走到我面前郑重其事地问我:“什么qíng况?你要回去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我这才发现他蛮高的,比我高出一个头,我跟他讲话必须稍微仰起一点儿头。
“不是,我要去西藏。”
没错,我在甜品铺听到那两个男生在商量进藏的时候,心里就立刻作出了这个决定。
我要去西藏。
虽然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不像许至君读初中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父母游过了欧洲,但是当我决定去西藏的时候心里没有一点儿顾虑。
好像这个决定早就已经在那里了,只是在等着我看到它。
陆知遥看着我,他的瞳孔像两只琥珀包裹着我的样子,过了半天,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吃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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