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的语速很慢,但是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在李珊珊的胸口捅一刀,要不是靠着墙站着,她几乎都要瘫坐在地上了。
话一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其实宋远在说完之后马上就后悔了,看到李珊珊凝重的神qíng和难以置信的眼神,他心里也有点儿慌了。
他伸出手想把她拉过来,可是手刚刚碰到她就被甩开了:“别碰我。”
“珊珊……”
李珊珊打断他的话,幽幽地说:“宋远,你不觉得是自己太无能了吗?”
小小的房间里空气好像凝固成了带刺的冰凌,随着呼吸进入肺叶,跟着,五脏六腑都一起痛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当初拼了命地要相守在一起,难道只是为了互相伤害起来方便一点儿吗?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差点弄得众叛亲离,就是为了在日后有资格指责对方吗?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几乎在同一时刻,两个人心里都冒出了这句话,在不被谅解的对视中,这句话变得越来越清晰,与之伴随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悲哀。
李珊珊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两只手捂着脸,很久很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宋远点了烟,颓然地看着自己蜷缩在墙角的小爱人正瑟瑟发抖,却不知道可以做一点什么减轻她的悲伤和痛苦。
是的,她那句话真的很伤人,几乎将他的自尊心戳出了一个汩汩冒血的伤口,但是,能否认吗?能否认她说得不对吗?
无能。还有哪个词语会比这两个字更能够践踏一个男人的尊严?
很多人都会说,气头上说的话,别当真。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气头上说的话,才是真话。
因为忍无可忍了,因为理智崩塌了,那些夜以继日盘踞在心里的感受才会宣泄得淋漓尽致。
宋远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那是一只橙色的烟灰缸,当初决定同居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买的,75块钱,后来康婕告诉他们,在下河街一模一样的货才卖15。
两个常年生活在衣食无忧的玻璃罩子的人,自以为爱qíng是宇宙中最qiáng大的力量,凭借着它就拥有了对抗罩子外面风刀霜剑的能力,然而当甜美的糖衣被舔舐gān净,生活渐渐露出它本质的,不那么美好的内核时,他们才痛苦地发觉自己当初是多么天真。
而爱qíng……爱qíng多么美好,可是不堪一击。
宋远一言不发地打开门,他没有向李珊珊jiāo代自己要去哪里,她也没有开口问他要去哪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都变得那么小心翼翼。
在每次争吵过后,都要花费加倍的时间来修复裂痕,在每一个激烈的夜晚过去之后,都要假装什么事qíng都没发生过那样亲密无间。
宋远茫然地走在亮起路灯的马路上,想起了很久以前那种生活,跟姐姐住在一起,无论自己多浑蛋,闯了什么祸,都有姐姐来收拾烂摊子,那个时候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这个城市里最好的,哪里用得着在冻死人的大冬天早上起来坐公jiāo去上班,拎着笔记本满城跑,费尽唇舌游说别人开户。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遇到李珊珊,过着公子哥的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哪里会去想如果明天不工作吃什么。
走在街上的宋远,和蜷缩在房子里一动不动的李珊珊,第一次不约而同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当初那么执拗的,不顾任何人的反对要在一起,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根本就不值得?
那天晚上宋远没有回去,他去了中天国际。
以前属于他的那间房还空着,只是堆了一些婴儿用品,他坐在熟悉的那张chuáng上,忽然之间眼睛里凝聚起满满的眼泪。
把浅浅哄睡了之后,罗素然走过来倚着门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换了一身衣服,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了一席话,然后你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罗素然轻声说。
她的话就像一剂催泪剂,原本宋远还想努力克制的眼泪,在这一刻犹如洪水决堤。
真丢脸,他心里愤愤地骂自己。
罗素然走了过去坐下来,揽住他的头,眼神失焦地停留在墙壁上,好像在与记忆中那个不愉快的夜晚对峙着:“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难过,比被男人抛弃还要难过。爸妈去世之后,浅浅出生之前,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觉得我有义务让你过得好,过得不比父母健全的任何一个孩子差,但是我失败了……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件事比你离开我更让我伤心。”
“如果你在外面过得不开心,就回来吧,亲人永远是亲人,你再任xing,再不懂事,我都还是你姐。”
那是宋远成年之后,第一次哭得那么凶,那么尽兴。
那天晚上很晚很晚的时候,李珊珊收到宋远的短信:我拿着刀,就没办法拥抱你,我放下刀,就没办法保护你。
她黑漆漆的屋里里,握着手机,一直看着那句话,一直看着,直到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2]你的心里可以住任何人,就是不要我住在里面。
“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说,你听了别生气啊,许至君好像跟那个唐熙在一起了。”
飞机降落在拉萨贡嘎机场,下机之后我收到的第一条短信就是来自康婕的。那一瞬间我的心qíng变得极其微妙,一方面我很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方面我就觉得自己很好笑,就算他jiāo女朋友了,关你程洛薰什么事?
我想了想,硬着心回了她一句“不知道要不要跟我说gān嘛还跟我说,神经病!
光说这句话,我觉得还不解气,又加了一句:我到拉萨了,待会儿就去泡个藏族帅哥!
发出去之后我立刻就后悔了,我觉得自己真他妈的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我怎么就不能淡然一点儿呢?哪怕装也要装作对这件事毫不关心、毫不在乎啊。
回那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呢,还不是等于直接承认了许至君对我来说并不是大街上的路人甲,打酱油的路人乙,还不是等于自己坦白了,在我的心里他跟别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只有失去才能验证曾经拥有吧,只有意识到真的失去它们的时候,愚钝的心灵才能感知它们的嘲弄,它们想让你悲伤,可你这个笨蛋,居然真的上了它们的当。
坐在从机场去市里的大巴上,我的注意力渐渐被车道两旁巍峨的高山吸引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山,很深很深的暗红色,没有一点儿植物的绿,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荒凉之美。
也正是那一刻,我才确定,我来对了。
一切忽然蓬勃明亮。
这就是拉萨,我一心一意要来寻找内心的虔诚和安宁的圣地,拉萨。
而康婕收到我那条短信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她从字面意思上已经分析出了我的想法,所以也就没啰哩啰嗦地说什么了。
但是,是真的么?中午在写字楼附近的永和豆浆吃午饭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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