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的星星2_独木舟【第2部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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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康婕走在他们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我终于知道跟以前不一样的是什么了。

  她身上原本那种锋利的、意气风发的、具有qiáng大杀伤力的自信,消失了。

  我们站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很轻微的动作,连康婕都没察觉到。

  可是那种恐惧,的确被记忆中某个深深的角落里蹦出来的画面所诱发了。我魂不附体地跟着他们挪动着脚步,进了医院,进了电梯。越来越重的消毒药水的气味,从眼前掠过的长长短短的白大褂,错乱的脚步声,这零散的一切汇集起来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地绑住,无论我多不qíng愿还是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疯了一样痛苦着,不管谁都挡不住我,我非要再见他一面。

  我甚至厚颜无耻地谎称我是他的未婚妻,我甩开来拉我的一双又一双手,心里关于疼痛的感知已经全部麻痹了,全部意识只汇成一个念头,为什么死去的不是我?

  我宁愿死掉的那个是我。

  我宁愿是他来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林逸舟,再过多少年我都不能平静地说起你,再过多少年我都不能心如止水地回忆跟你相处的那些短暂却又热烈的日子。

  就在我感觉胸腔好像被轰然一下炸开的时候,康婕推了推我,说:“落薰,到了。”

  我抬起眼睛便看到了坐在chuáng上正对我微笑的素然姐,她有点儿胖了,脸比以前圆了很多,但她依然很美,目光依然那么温柔。

  在她轻声叫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的眼睛,微微地湿了。

  [2]那是十五岁的康婕第一次听到爱qíng的召唤。

  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在我封闭自己的那段日子里,外界的时间过得特别快,我还沉浸在日复一日的悲伤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别人的人生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素然姐。

  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雪白的衬衣,头发全梳上去扎成了一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使她看起来就像是在校的大学生一样。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她已经升级做母亲了。

  这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一个罗素然,她身上那些优雅、端庄都还在,可是似乎多了写过去的她所不具备的东西,那种神韵,那种逆着光也能让人感觉到温暖的东西,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母xing的光芒吧。

  我一步一步挪过去,脚里像灌了铅一样,我有太多话想跟她讲,我的抱歉和愧疚,可是到了她身边却还是只能像当初那个被学校开除却只会傻乎乎地哭泣的女孩儿一样叫了一声“素然姐”。

  她握着我的手,什么也没说,可是她所要说的话都蕴涵在这用力一握当中了。

  被这样一握,我又感到有些鼻酸。

  见过素然姐之后李珊珊和宋远就吵着要去看浅浅,我本来也要跟他们一起去的,却被素然姐留下:“让他们先去,你陪我说说话。”

  宋远不满地丢下一句“偏心”之后就带着李珊珊和康婕出去了,我这才在chuáng边的凳子上坐下来。这一坐,才感觉从迈入医院那一秒开始的那种紧张慢慢地松弛下来。

  她的眼神如同冬日午后的阳光一样温暖,我们沉默着,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你相不相信,在你生命中的确有那么一类朋友,他们能从你貌似平和的面容背后看到你渴望冒险渴望跃入激流的不屈和不安分。

  素然姐之于我,就是这种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护士小姐推门进来,看到坐在chuáng边的我,便笑着问候素然姐:“你妹妹啊,真漂亮。”

  我正想谦虚地表示“哪里哪里”的时候,这个不懂事的护士又追加了一句:“你老公出差还没回来啊?”

  这句话一从她口中冒出来,素然姐脸上的笑容就明显地僵了一下,可是很快地,替她又调整好嘴角的弧度,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回答道:“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那个小护士咯咯地笑了一声:“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呀,自己咒自己老公……”

  等这个龅牙小护士离开之后,素然姐脸上那种假笑才渐渐退去,换上了一脸落寞的表qíng,语气里也是满满的自嘲:“落薰,我很可笑吧。”

  我摇摇头,没有,我明白。

  我真的明白,当“大龄剩女”成为全社会调侃的对象时,作为一个未婚的单身妈妈,她所要承受的和接下来即将面对的一定都不轻松。

  旁观者轻,轻松的轻。当初是她跟我说的这句话,现在我却觉得还不够恰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沉重,会让作为一个旁观者的你看着都欷歔。

  与此同时李珊珊和康婕两个白痴正挤在护婴室的窗口感叹着,他妈的怎么长得都一个样!

  这个时候的李珊珊终于摘下了墨镜,虽然她尽力用头发挡着脸,但是康婕还是看到了她脸上那块伤疤,在原本光滑得如同凝脂一样的皮肤上,那块伤疤看起来如此狰狞,如此突兀。

  康婕心里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宋远拍了一下李珊珊的头,指了指最靠近窗口的那张chuáng:“蠢死了,是那个啦!长得那么像我姐你都看不出来,你这个舅妈真瞎!”

  李珊珊不甘示弱地反驳:“你才蠢死了,你不知道女儿都像爸爸啊……”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刹那,他们三人都愣住了,空气冻结了一秒钟之后,三个没有文化的人很默契地当刚刚什么事qíng都没有发生过地打哈哈:“哎呀,长得真好看,在这么多小ròu团儿里,她长得最好看,真是好看得目中无人啊。”

  如果我在那里的话,断然不会允许他们用一个这么不合时宜的成语。

  我跟素然姐面对面地沉默了很久,面对她的尴尬我装作毫无所觉,我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我本来想说“没有老公很正常啊,那些陪着女人生孩子的男人也未必就是她们的老公啊”,但这句话在我脑海里一成形我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什么破台词,比不说还糟糕。

  索xing,我就什么都不说了吧。

  还是素然姐反应快一点儿,她没跟我提临盆时身边只有弟弟和弟弟的女朋友是多么凄凉的事,也没提生产的时候剧烈的疼痛是多么难以承受,而是话锋一转,跟我说道:“你觉得浅浅这个名字好不好?”

  挺好的,我点点头,由衷地说。

  她很满意我的回答:“之前我想了很多名字,chuáng边摆着一个本子,睡觉的时候都在想要给她取一个好名字,有一天做梦梦见一只小鹿,小鹿的脖子上挂着个铃铛,醒来后赶快在本子上写下了鹿铃,可是最后我还是决定让她叫浅浅。”

  我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女孩子嘛,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就是福气,浅浅,很好,什么都清浅一点儿,会少很多麻烦。”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是失焦的,好像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向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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