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发的康婕甩了几百块钱给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被陈沉一把拉住,他眼睛里的那些关心倒不是装出来的:“怎么啦?又不是不还你,过两天翻本了带你去买衣服行不行?”
康婕厌恶地甩开他的手,看yīn沟里的老鼠般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立刻,他的脸色变了:“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康婕一声冷笑,被刺伤了?原来他还有自尊的啊,她撇撇嘴:“算了,我是心qíng不好,不是冲你来的,你好自为之吧。”
她刚要走又被陈沉拉住:“有什么事让你心qíng不好不能跟我说啊?”
“关你屁事啊。”
月光下陈沉的脸看起来又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gān净,明亮,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飞过蔚蓝天空的白色纸飞机。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奔腾而出。
过了几天康婕来找我,跟我说了这件事:“陈沉找兄弟把那个阿龙打了一顿,打得好惨啊,脸上都是淤青。”
我愣了半天:“陈沉是谁啊?你新jiāo的男朋友啊?”
她也愣了:“你不记得了?我的初恋啊,你还见过他一次啊,不过你说你不太喜欢他,我就再没让你们见过面了。”
满肚子心事的我根本无暇在往事里找出和“陈沉”这个名字有关的细枝末节,这么多年来康婕也jiāo了不少男朋友,我哪里记得那么多甲乙丙丁,我哪里还记得我之所以说不喜欢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生,是因为他趁康婕去洗手间的时候跟我要电话号码。
现在的我尚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何况是当时的我。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我根本就忘了当时的我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呀一眼之后起身就走,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康婕一把抓住我,问我怎么了。
我忍了忍,说我不舒服要先走了。
那个时候她爱他爱得太深,无论我怎么旁敲侧击跟她说这个人靠不住,她都听不进去。
那是她第一次恋爱,没有谁阻挡得了她,说得形象一点儿,她那会儿就跟范进中举了似的。
其实对康婕,我心中一直有着很复杂的感qíng,说到底,就是内疚。
我觉得在好长好长一段时光里面,康婕就像是隐没在光线背后的人一样,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高调地晒着自己的快乐、幸福、悲伤和痛苦,我qíng绪里的所有起伏波动都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无论开不开心总有人关心着我。
可是她有什么呢?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那种被忽视的感觉,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艰难,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搞定那些接踵而至的麻烦。
其实我真的不配——每当她跟别人说起我,用到“我最好的朋友”这几个字的时候,我都有这样的感觉。
我真的不配。
见我丝毫没有兴趣的样子,她也就收了声,我们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吃完了她带来的那两个抹茶蛋糕之后,我终于说出了我的决定。
“康婕,你说得对,我应该离开这里。”
[3]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只是想要爱而已。
他妈的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想分手了?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我整个人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连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
那段时间康婕成了一个非常忙碌的人,一方面她每天晚上照样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上班,我每次看到她哥特般浓厚的妆容,都忍不住劝她,换个工作吧,女孩子老熬夜老得快。
她总是开玩笑说,我保证等我攒够了赎身的钱就从良!
另一方面她还要照顾她那个极品妈妈,有时候周末都快天亮了,她gān脆就懒得睡,上几小时网就直接去菜市场买骨头回去炖汤,一边炖一边恶狠狠地念叨着:“我真是上辈子造了太多孽啊!”
这还不算完,她稍微有一点儿空还得帮我参谋出行计划,去哪儿呢?听说漠河的夏天有极光,不错哦。可是江南水乡的温婉多qíng,也不错哦。北京可是中国的文化中心,理想主义者的天堂,难道不去?要不去海边吧,让cháo汐带走所有的过往?
最后我们两人都要疯了,偌大一张中国地图快被我们戳烂了,要不闭着眼睛随便指个地方吧。
我后来去看复工后的素然姐,她已经比刚生完孩子的时候瘦了一些,虽然还没有回复她过去的曼妙身材但看样子指日可待了。
坐在咖啡馆里聊天的时候说起这个话题,素然姐说,我去过的地方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云南,那里的天空出奇的蓝,蓝得就像把大海挂到了头顶上。
她还说云南有三种极致的颜色,一种是天蓝,一种是树木的翠绿,还有就是铺天盖地的花红。
光听她的描述我已经觉得神往,以至于某辆熟悉的雷克萨斯从路边一闪而过我都没发觉。
在你身处的空间之外,平行的时间里,你爱过的人和爱过你的人,他们分别在做着什么,你概不得知,唯有命运含笑地看着尘世:“这些凡夫俗子,又要上演怎样làng漫或者残酷的故事了。”
要在很久很久之后我才会见到那个女孩子,唐熙。
她是个真正的庶女,我不是说那种扭捏造作的女孩子,吃饭只沾湿一双筷子就说吃饱了,买瓶香水要在服务员面前颐指气使好半天,人人都在哄堂大笑时她却正襟危坐,唐熙当然不是那种女孩子。
她的修养都是表现在别人很少注意的细节上,涂了口红喝水时一定会擦掉留在杯口的痕迹,街上发放的宣传单她一定礼貌地接下,到了有垃圾桶的地方再丢,无论别人在她面前说多么低俗的校花她总是保持不卑不亢的笑容,她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同时使人如沐chūn风。
怎么看都觉得她跟许至君是绝配。
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许至君只是奉命陪她一起去机场接她表妹。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唐熙一直重复着说:“真不好意思,我没想麻烦你的,我爸早就催我去考驾照了,可我一直懒得去,拖到现在还没考到。”
许至君笑笑:“不用这么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唐叔叔也是不放心你才叫我陪着去的。”
说完这句话两人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那么一瞬,许至君有点儿失神,如果是跟程落薰在一起,一定不会这么闷吧……
科学家说一张纸如果被折叠超过五十一次,其厚度可以超多地球到太阳之间的距离。
许至君觉得他与程落薰之间好像就有一张这样的纸在反复地对折着,将原本挨得很近的两人一点一点推到了再也无法泅渡的河岸对面去了。
“我记得以前见你戴过一块玉,怎么现在不戴了?”好不容易,唐熙终于又找了个话题,却不知道这是许至君最不愿意提起的事。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尴尬的笑:“那个……啊,呵呵,不想戴了。”
明显就是敷衍的回答,唐熙这么伶俐的人不会意识不到自己问错了问题,于是她也很尴尬地笑了笑,两人便再也没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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