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起来吧。”他抬眼看了我一下,目光又落在文件上。
我溜下chuáng光着脚走到他身边,也去看那文件,“什么东西啊,大清早的看得这么仔细。”说着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准备去浴室洗漱。
“先在这上面签个字吧。”他把文件递给我。
“我?”我诧异地接过文件,一看就发晕,全是日文,一个字都不认识,我翻阅着天书一样的文件问,“gān吗要我签字?签哪儿?”
“签在最后面那一页。”
“是什么啊,你不会把我卖了吧?”我拿过笔天马行空地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大名,“我这么老了,是值不了几个钱的。”
“签了这份文件,你就是价值连城。”他看着我笑。
“是吗?那我多签几份。”
“嗯,这里还有,你签吧。”他又递给我两份文件,我看都没看就画上名字。心里嘀咕着,这家伙会不会把我卖了啊?我虽然不懂日文,可刚才粗略地瞟了下,上面有美元的货币符号,有很多款项,每一款项后面的数字都有很多个零……我在想,把我卖给谁都可以,只要不卖给祁树礼。
我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卧室里已不见人影,楼下花园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我冲到阳台上朝下面喊:“喂,你还没喝药呢。”
香槟色的宾利跑车一溜烟地驶出了花园。
我用过早餐也来到花园,好些日子没有打理花园了,里面已长了很多野糙。弯腰刚gān了会儿,就头晕眼花,qiáng烈的恶心突然来袭,我来不及跑回房子,就蹲在一株波斯jú下哇哇地吐了起来,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吐到后来口里全是huáng胆水。当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直起身子喘气时,祁树礼石像一样地站在花园栅栏那边,跟我仅隔了不到两米,他yīn冷地上下打量我:“你该不是怀孕了吧?”
米兰是真疯了!她几乎每天都来闹,歇斯底里的,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所为。我开始还好言好语地劝她,就让我来照顾耿墨池,因为我熟悉他的生活起居,让一个垂死的病人多活一天不过分吧?可是她根本就不听我这套,每次来都气势汹汹、大呼小叫,我忍无可忍,又跟她打了几次架,有两次还是当着耿墨池的面。
让我懊丧的是,耿墨池看都不看我们,我们怎么打他完全漠不关心,照样看他的报纸,弹他的琴,当两个女人是透明的。后来我明白了,他根本就不屑去劝或是去拉,因为他知道在打架这上面我是决不会吃亏的,米兰养尊处优了这几年,怎么会是我的对手?那次她竟然砸烂了我跟耿墨池的合影,我真发飙了,扑过去就要跟她拼命,那合影是我和耿墨池在新西兰的农场照的,仅有的一张!米兰夺路而逃,跑到花园转了两个圈,竟然翻过栅栏跑到祁树礼那边去了,我气红了眼,杀气腾腾地追了过去,一直追到客厅,祁树礼正在打电话,米兰躲到了他的后面,她以为我不会对祁树礼动手。这个时候我哪还认得谁是谁,扑上前就拽祁树礼,把他西装的纽扣都扯掉了,他把我拉住,控制我的双手,冲米兰说:“她已经疯了,你赶紧走吧。”
米兰撒腿就跑出了客厅,奔出花园跳上了一辆出租车。我抓狂了,对着祁树礼又踢又打,认识他这么多年,跟他一起生活两年,这是我第一次对他动手。他没有还手,任由我出气,愣愣地看着我,眼眶渐渐变得cháo湿,泛着红。
“考儿!”他捉住我的手,“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愿意天天让你出气。”
我停住了手脚,也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就醒了过来,挣脱他的手,推开他:“抱歉,我……”
“考儿,面对我真的有这么难吗?”他bī近我,泪光闪闪,像是被什么灼痛了眼睛似的,让我几乎不能与他直视。我转身就要逃,他拽住我的胳膊,“我真的比不上他吗?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点留恋?上次冒犯你,虽然我很抱歉,但却不后悔,因为拥有你的感觉如此幸福,我不会让这幸福转瞬即逝,我一定还可以追回你的……”
“Frank!”我叫了起来,甩开他的手,“你怎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这么多年了,你就是这点转不过弯,我不值得你付出,你随便找个女人过日子都比找我要qiáng,我不想害你……”
“那你怎么不随便找个男人过日子呢?明知他有太太,还要死要活地跟他在一起,就算你接受了他的戒指,你也无法名正言顺地拥有他!”
“用不着你提醒我他有太太,拥有与否跟名正言顺有关系吗?米兰跟他名正言顺吧,她拥有过他吗?Frank,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我爱的是他,只要他还活着,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空气中有他的味道,我就拥有着他……米兰来闹又怎样,我不是要跟她争,她是争不过去的,这爱早就在我和他的心中生了根,任谁都夺不走。我留在他身边是想照顾他,给他多一点温暖,让他离去的时候不那么遗憾。哪怕他有时候冲我发火,我也会觉得很欣慰,因为他还有力气跟我吵,他还存在于这世界上,我还拥有着他……”
祁树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cháo湿的眼眶突然一下子变得血红,他挥舞着双手大声朝我吼:“是的,你拥有他的爱,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我对你的爱也是一样的呢?就算你不爱我,只要还在我身边,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就觉得我还拥有你,这个要求也过分吗?我一直宽容着你,让你回到他身边,我就是想给这爱留条后路,希望将来你……还回来……我不期望取代他的位置,但至少可以让我感觉到你的存在……”
“你是想等他死吧?”我打断他,心里一阵阵的绞痛,这个男人的用心如此险恶,他的确是天天盼着耿墨池死呢,这样就不会有人再和他争了。我仰起面孔,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回到你身边!”
说完我转身就走。
他没有再拦,也在我背后一字一句地说:“你会回来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但是我没有走,走不动,因为耿墨池直直地站在门口。
毫无疑问,刚才我们所有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
沉默,可怕的沉默。每个人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耿墨池一直站在那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心如死灰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他眼神灰暗,整个人都是灰色的,表qíng木然,好似一尊等待了千年的雕像。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耿墨池再度昏倒入院的时候。听到我和祁树礼的谈话,他肯定受了刺激,直直地倒在了我的眼前,倒下去时没有一点声音,不是因为铺着地毯,而是因为这个男人已经耗尽了他生命的所有。我扑过去瘫跪在他的一侧,把他的上身紧紧搂住,不住地颤抖着,泪雨纷飞,说不出话来,像个疯子一样狂乱地吻他的手,吻他痛苦而绝望的脸,吻他眼角的泪,吻他苍白的唇。屋子里乱成一团,最后还是祁树礼给医院打的急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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