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命运的残酷所在。包括后来我跟耿墨池的相识和相爱,祁树礼的出现,以及其间发生的一切恩怨,其实都是命运的安排。
谁都逃不掉的劫难啊,最后谁能在这场劫难中幸存下来,谁会知道呢?
“考儿,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祁树礼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当时我还沉浸在日记带给我的巨大悲痛中没有解脱出来,猛一听到“礼物”两个字,着实受惊不小,一下就想到了叶莎送给耿墨池最后的也是最昂贵的礼物——生命!
我惊恐万分地望着祁树礼,连连摇头:“我不需要什么礼物,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别送我礼物,千万别送……”
“怎么了?怎么这种表qíng?”祁树礼吃惊地扫视着我,担忧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没事吧,刚才还好好的啊,我送你礼物又不是送你炸弹,gān吗这么紧张?”
“我宁肯你送我炸弹。”
“傻瓜!”祁树礼爱怜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头,这是他惯用的表示亲近的动作,“我怎么会送你炸弹呢?我顶多把心给你……”
西雅图,我回来了!
迷人的港湾。
沉静的瑞尼尔雪山。
碧蓝如洗的天空。
华盛顿湖边漫天的樱花雨。
满街弥漫着的浓郁的咖啡香。
联合湖区碧波dàng漾,成双成对的鸳鸯悠闲地游来游去。一切如旧。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的。呼吸着这久远的空气,我感伤得泪湿衣襟。
在到达的当晚,我们一行数人在太空针上的旋转餐厅共进晚餐。透过弧形的落地玻璃窗,整个西雅图海港尽收眼底,璀璨灯火,众生繁华,美得不似在人间。
祁树礼坐在我和耿墨池的对面,面露微笑,很是感叹:“真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在这样的美景中用餐,人生繁华,都不过如此了。”
“我也是,很满足了!”耿墨池为他斟满红酒。
“少喝点。”我叮嘱。
祁树礼连忙打断:“Cathy,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忌什么呢,我恨不得一醉方休,永不醒来,就让我们尽兴吧。”我有些好笑,一到西雅图,他又叫我“Cathy”了。
耿墨池看着他昔日的对手,若有所思:“Frank,你好像有心事。”
祁树礼怔了怔,有些失神,别过脸望向窗外。
两天后,耿墨池再度昏倒入院。
他知道,他可能等不到那颗捐赠的心脏了,他会死在捐赠者前面。我们都不知道捐赠者是谁,连祁树礼都不知道。
他说:“是我手下联络的,我真不知道是谁。”
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Smith大夫给耿墨池注she了一种新药,那种药可以极大地刺激心脏的活力,但最大的剂量每天不能超过三支。现在,他每天用两支。
生命对他而言,已经孱弱得就像是一缕轻烟,只呵口气就能化去似的。我不知道那药注she到他血液后是种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在昏迷了一天一夜后,他竟对我恍惚睁开了眼睛。正是清晨,微风拂动飘逸的纱帘,闪出一片郁郁葱葱的绿,粉的应是樱花,稠密地堆在院子里像一团团粉色的云。和煦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他竟然笑了,静静的笑淌了一脸,在那样苍白衰弱的面孔上,犹自显得哀怜。
我坐在他chuáng边,却只能冲他微笑。
他嘴唇微微颤动,想说话,我俯身将耳朵贴在他唇边。气若游丝般,他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我,我想……跟你结婚……”
我泪如泉涌,微笑着点头:“……好的。”
“我要你……名正言顺地做我的妻……”
“我答应你,墨池。”我连连“嗯”着,泪水滚滚地滴落在他脸上,他伸手想给我拭,却无力抬起手臂。我抱着他的头,脸颊摩挲着他的额头,“我马上去准备,马上就去!”
是的,他终于还是绝望了。他不相信来世,他知道我也不信,现在还有一口气,他希望还来得及,来得及让我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妻。名正言顺,多么刺痛的字眼!十年纠葛,我们一直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即便是在新西兰做过他一天的新娘,那也只是他给自己的一份无望的慰藉。他看不到来世,我也看不到,他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做我的一只羊,所以才想今生做个了却,他想含笑躺进那个墓园。
人,唯有绝望到此,才会如此绝望。
我用袖子拭去泪水,出了病房,赫然发现他的前妻米兰站在走廊上。
“是我要她来的。”一边的祁树礼连忙解释,“我跟Steven马上都要做手术,你身边没个贴心的人,我不放心。”
米兰缓缓走到我面前,表qíng平静:“你可以不欢迎我,但他毕竟是我前夫,我……我想送他最后一程,你会理解的吧?”
我看着她没有出声。
“Cathy,经历了这么多事,难道我们不应该学会宽恕吗?”祁树礼以为我心里有抵触,忙做我的工作。其实他是误解了,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米兰,两个人隔阂太久,早已经不知如何相处。我轻叹一口气,转移话题,“墨池想跟我结婚。”
“哦,是吗?”
“是的。”
“那就按他说的去做吧。”祁树礼回答得很简单,看不出内心是什么想法。他好似也很虚弱,脸色比耿墨池更差,我几乎忘了,他也是个即将推进手术室的患者。他把头转向米兰:“你就帮他们去做准备吧,最好是在我手术前。”
“为什么?”我的目光表露出疑惑。
他恍惚一笑:“还用说吗?这辈子我已经没希望,何不成人之美?下辈子,我一定比他早遇见你,我敢打赌,我肯定比他早遇见你。”
米兰陪同我一起去选婚纱,因为祁树礼的手术日期安排得很近,我们必须争取时间。而且,听Smith大夫说,那个心脏捐赠者qíng况已经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呼吸,他一停止呼吸,耿墨池的心脏移植手术就必须进行,因为时间的不确定,所以不知道那颗心脏是否来得及被移植,我们只能抢在手术前,把该处理的事qíng尽可能地处理好。
不确定,什么都还不确定,我们默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而耿墨池这边已经奄奄一息。我极度焦虑,心神不宁,整个人被抽空了似的,失魂落魄没有主张,很多事qíng都是米兰出面帮我打理的。这么多年的针锋相对,不堪回首的恩怨过节,让我跟她之间总还是有隔阂,明明很想说声谢谢,却麻木地面对。听耿墨池说,离婚手续办妥后,他还是给了米兰一大笔钱,结果出人意料的是,米兰拒绝接受。
在婚纱店的化妆间,我忍不住问她:“耿墨池给你钱为什么不要?你不是最喜欢钱的吗?”
第八十六章 谁能让爱qíng不朽(2)
“我是喜欢钱啊,不过现在我觉得钱对我真的不那么重要了,我想活得有尊严些,理直气壮些。”米兰淡淡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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