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k,你跟我说这么多,什么意思啊?”我觉得他怪怪的,整个婚礼他都怪怪的。他背对着窗台而坐,肩头全是冰冷的月光,仿佛一匹银纱从他头顶罩下来,水银样地淌了满地,我忽然受不了这凄凉,说:“把灯打开吧。”
“不,让我在黑暗里待会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顿了下,又说,“以后我每天都要面对黑暗,现在,先学会习惯吧。”他说话的声音嘶哑而混浊,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了烟,即便是有烛光,四周仍是一片黑暗,我看不到他的脸,只瞧见他手中的烟头红宝石般,恍惚透着幽暗。
我心里又惦记起来:“我要去医院。”
说着就朝门口走。
他在背后喊住我,“他没事,你先休息吧,明早再去。”
“不行,万一他要走,我得送他……”我说着就要哭。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他似乎有意避开我,起身开了门出去接电话,“好,我知道,我就来。”我听见他在外面说。
不到两分钟,他又进来了。
我已经开了灯,他在门口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面部剧烈地抽搐着,但只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平静,笑着把我拉到chuáng边坐下:“饿了吧,我去给你冲杯牛奶,好吗?”
牛奶很快冲好,他端到chuáng头,看着我喝下。
我杯子刚放下,他突然就抱住我号啕大哭起来:“Cathy,我的Cathy,原谅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纵然是万分不舍也没有办法,天知道,我有多么舍不得你,从此再也没有人纠缠你了,没有了,Cathy……”
我吃惊地推开他:“你怎么了?好好的你哭什么?”
“听着,Cathy,你一定要好好的,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坚qiáng面对,因为我始终在你身边,只要他在你身边,我就在你身边……”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些话,眼眶通红,如濒临死亡的困shòu透着令人心悸的绝望。他捧起我的脸,在我的额头深深地一吻,颤抖着声音继续说:“今生我知道我没有机会了,所以才不得不以另外的方式来守候你。当你偶尔想起我的时候,不要难过,我从不曾离开你,我的心因为你而跳动,当你躺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时,请记住,那是我为你跳动……他怎么会赢得了我呢?他怎么会是我的对手?即便你还是爱着他,看上去是他,但实际是我,我只不过利用了他的躯壳。他会恨我的,我知道他肯定会恨死我,但是没办法,狮子老虎永无可能成为朋友,这辈子我们是对手,下辈子我不会再让他抢在我的前面遇见你。我一定比他早遇见你,从而让他也尝尝yù爱不能的滋味,今生我饱尝了这滋味,来生就会轮到他……”
“你,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听不懂?”不知为何,我的视线忽然又变得很模糊,他的脸在我眼前不断摇晃起来,重叠,晃动,我抓着他的肩膀,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渐渐远离我的听力范围。
我瘫在他怀里如一团棉,乏力得就要睡去。
我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如果他恨我,那正是我要的,如果你难过,那不是我想看到的,高兴点,Cathy,终究你会感激我这样的安排!”
You just faded away.(你还是逐渐衰弱下去。)
You spread your wings you had flown.(你已经展翅飞离。)
Away to something unknown.(离开我去到那未知的地方。)
Wish I could bring you back.(我希望能把你带回来。)
You are always on my mind.(我一直惦念着你。)
About to tear myself apart.(为我与你的分离而哭泣。)
You have your special place in my heart.(你在我心中有特别的意义。)
Always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天堂一直很近。)
And even when I go to sleep.(即使我睡着了。)
I still can hear your voice.(我仍然能听到你的声音。)
And those words.(你的那些话语。)
I never will forget.(我从未忘记。)
《A place nearby》的歌声又在耳畔响起,在做梦?我努力睁开眼睛,不是做梦,窗外恍惚的日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很清晰,我听到是有人在楼下放音乐。我睡得很沉吗?也没有喝酒,为何觉得全身乏力?我晃晃脑袋,从chuáng上爬起来,又是新的一天,我能沐浴到这真实的阳光,他呢?心里猛地一抽搐,墨池!环顾四周,新房里空无一人,大红的喜字贴在梳妆台上,chuáng头的鲜花倾吐着芬芳。但是人呢?
我打开房门,音乐声更近了,就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是米兰,不知道坐了多久,她看上去像尊雕像。她听了一夜的音乐吗?她也喜欢Lene Marlin的这首曲子?应该是喜欢的,因为她仰起脸看我的时候,脸上隐约还有泪痕,呆呆的,好半天她才说:“你终于醒了。”
“人呢?都上哪去了?”我连鞋都没穿就疾步下楼,“Frank也没看到,我还等着他送我去医院呢,也不知道墨池现在怎么样了。”
“你不用找他,他现在就在医院。”米兰说。
“他去医院怎么不叫醒我?糟糕,墨池!”我说着就要往门外冲。
“考儿!”米兰叫住我,“你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哎呀,什么话不能待会儿说啊,我现在要赶去医院!”
“考儿!”米兰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差不多是呵斥的语气,吓得我转身瞪大眼睛盯着她,直觉,可怕的直觉,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就在那一刻,我在米兰的脸上看到了我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我喘息着,几乎不能呼吸。
“在你去医院之前,有件事qíng必须告诉你。”米兰走过来,拉起我到沙发边上坐下,“你要勇敢地接受现实……”
我没有看米兰,脑袋开始发晕,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比外面晨风中的树还抖得厉害,明明是在室内,耳边却似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这次就不是旷野了,而是感觉置身一片凄厉的荒漠。
第八十八章 谁能让爱qíng不朽(4)
“你冷静点,事qíng已经发生了,谁都没有能力去阻止……而且,事qíng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是这样……”米兰自己也语无伦次起来,尽力想让自己的表达清楚些,“你也许不知道,根本就没有人给耿墨池捐赠心脏,这一切都是个谎言,当然,是善意的谎言。但……那个绝症病人却是存在的,他就是……祁树礼……”
轰的一声巨响,天崩地裂,震得我两眼发直,四周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我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呆呆地瞅着米兰,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米兰亦看着我,低低说:“他得了肝癌,而不是什么胆结石,已经是晚期,根本没得治了,除非移植新的肝脏,或者这种可能xing也很小,因为确实没得治了,癌细胞已经扩散……但耿墨池的肝脏是健康的,正好他们的配型又对得上,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经历过什么样的争执,最后,耿墨池决定捐出自己的肝脏,祁树礼不得不接受,即使是一线希望,否则两个人都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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