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树礼这时候大约已经清醒过来了,喘着气:“考儿……”
“别过来!”
“好,好,我不过来。”祁树礼双手举起,“你别冲动,我不过来,对不起考儿,我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不是存心的,你下来,我这就走……”
“滚!”我大叫。
祁树礼láng狈地转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目光陡然变得柔软,刚才的凶悍残bào已dàng然无存。他看着我,那么无助,声音几近哽咽:“考儿,你的心真的那么遥远,让我终其一生也得不到吗?我们明明距离这么近……你真的让我很绝望,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如此绝望,考儿,我是认真的,如果有伤害到你,我很抱歉,对不起。”说完他就转身,缓步朝屋外走去。
我顺着围栏滑坐到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泣不成声。
晚上,我给很久没有联系的瑾宜打电话,询问耿墨池的近况,现在我要知道耿墨池的消息只能通过瑾宜。
“他最近在忙基金的事。”
“什么基金啊?”
“哦,你还不知道吧,他成立了一个个人的音乐基金会,用以培养和奖励在这个领域内有突出才华的年轻人。他在忙这些事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像是在安排后事一样,他一向不大管自己名下的实业,最近我也看到他多次召集财务经理和律师清点财产,起糙各种各样的文件,他最近都很忙。”瑾宜说话声音轻轻的,总让我想起她温柔恬静的样子,可是我一听说“后事”就受不了了,又呜呜地哭起来:“瑾宜,他的病真的没治了吗?”
“也不是没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配型合适的心脏。这真不是钱可以办到的,而且墨池本人也不大期待这种手术,他总觉得把别人的心弄到自己的身体里让他难以接受,我跟他的私人医生一直在做他的工作,他始终很排斥。”
“我要去见他,瑾宜,我要见他!”
“你别过来,你来了他也不会见你的,他现在有很多事qíng要处理。为了应付米兰耗了他不少jīng力,米兰现在都长住上海了,前阵子她吵着要住别墅,墨池满足了她,上周说要去欧洲旅行,墨池也给她做了安排,她前天才刚走。墨池现在就是在拿钱买清静,他实在是被米兰吵得不行了,你要再来,他就更不好处理了。”
一连数天,我qíng绪低落。周末高澎约我去江边吃消夜,我没什么胃口。高澎察觉我qíng绪不太好,瞅着我直摇头:“你总是太忧郁,我已经很努力地要医治你的忧郁了,可你自己不努力,我也没办法。”高澎对于我反复无常的qíng绪很有意见。他一直说我太忧郁,说我这个样子迟早会把自己困死,“老实说我不喜欢忧郁的女人,我也没有太多的jīng力去改造一个人,我试过了,太吃力,我自己都改造不了自己更没有办法去改造别人。”
吃完饭后我们去酒吧,其实我并不想去,但实在害怕一个人回家守着空落落的屋子,那不是寂寞,而是生生的绝望。我真怕我控制不住会跑去上海,我实在太想他了,挖空心思地想,搜肠刮肚地想,把回忆当成了赖以生存的空气,我每时每刻都在回忆,比如此刻在酒吧,我神思完全游离在现实之外。其实周围很嘈杂,空气污浊,不大的舞池挤满了紧紧贴在一起跳慢舞的男女,在昏暗暧昧的灯光和极尽调qíng的音乐的催化下,那些男女搂在一起纠缠热吻,好似他们已经好了几个年头了,其实他们有可能两个小时前还是陌生人。
“怎么了,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高澎一边给我斟酒一边试探着问。我端过酒杯一饮而尽,低着头没说话。
“别想用酒来浇愁,”高澎拿过我手里的酒杯,“我试过无数次,没用。”
我抓住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的稻糙:“告诉我,高澎,我该怎么办,你体会过度日如年的感觉吗?就是那种了无生趣的感觉,因为无休无止的思念让自己陷入绝望,活着比死去还难受,怎么办呢?你说怎么办呢?”
“考儿……”
“你只需告诉我该怎么办,什么也别问,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又是一个失恋的女人。”他叹着气直摇头。
“我没有失恋。”我纠正道,“爱qíng这个东西,只有自己才可以放弃,即使对方不爱你了,你不放弃,爱就还在你心里……我现在的qíng况是,还爱着他,他却不要我靠近,他说要我过自己的生活,可是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从来不知道……”我烦乱地摆着头,“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哪怕远远地看着他也行,见不到他我恨不得死,我现在就想死,活着太难受了……”
“考儿,你要我说实话吗?”高澎搭住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跟我谈心,“要说生不如死的感觉,我想我最有发言权,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就是生不如死,我经常跟朋友说我是个躺在棺材里过日子的人,活着就像死去。当然偶尔也会出来透透气,可是在最疲惫不堪的时候,我还是选择躺进去,虽然里面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但躺进去后心会静下许多,我会养足了jīng神再出来,继续享受生活,折腾生活……”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不大明白他想跟我说什么。
“听明白了吗?”他也看着我,用手指了指胸口,“在我们心里,应该给自己预留一口棺材,说起来是有点那个,但实际上这口棺材是很好的心灵疗养所。当你在凡世挣扎得很痛苦的时候,你就不妨自己躺进去,什么也别想,把所有的悲伤绝望通通扔到棺材外面,你在里面就是最纯粹的自己,慢慢的,你心里的伤口会有愈合的迹象,就算不能痊愈,至少不会那么疼痛了。然后你就可以出来,太阳一照,什么事都没了,你会觉得所有的伤害不过如此,该gān吗gān吗去,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大不了我又躺进去……”
我瞠目结舌。
高澎没看我,点了根烟,吐出一口,又吸进一口,烟雾笼罩的表qíng模糊不清,好像说出这些话是件很吃力的事qíng。
“高澎……”
“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当作家。”
“嗯,这话别人也跟我说过。”
“你是个天才。”我像看一个大猩猩似的瞅着他,“我指的是你对生活的理解,完全是个天才,说得真好,把什么都说透了……”
“是因为我什么都看透了。”高澎笑着说。
“那我就照你说的办,在心里放口棺材……”
“考儿,我跟你讲这些话的意思并不一定是要你弄口棺材,我是希望你把什么都看淡一点。爱也好,恨也好,希望也好,绝望也好,都不要太较真,当有一天我们躺进真正的棺材的时候,可以少些遗憾,活着的时候纯粹地活,死了就会少了很多遗憾……”
我连连点头:“我听你的,高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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