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有警察上门来,将林希的死亡报告呈给林仕延,同时还有一份从林希身上搜出来的遗书,正是写给林仕延的。
父亲大人:
抱歉,我还这么无耻地叫您"父亲",不过已经是最后一次了,看在多年的父子qíng分上,您就容我再这么叫您一次吧。很遗憾,我比您先进棺材,我输了,您是不是该庆幸?
为什么走到这个地步?我常常在想这个问题。是您的冷酷,还是我的无qíng,抑或是我们都太自以为是,总认为自己是对的,然后就一路错下去?但是我还是要向您忏悔,现在追究谁对谁错都没有意义了,因为我们都已经错了,错得离谱。知道我要向您忏悔什么吗?不是忏悔我研制违禁药物,也不是忏悔我对Sam做了什么,我做过很多荒唐的事,忏悔都忏悔不过来,但唯有一件事,是我至今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跟大哥林然有关。
我知道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揭您的伤疤,但是如果我不说出来,这个秘密就要被我带进坟墓了,我怕自己在坟墓中辗转难眠,那样的感觉太难受。今生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折磨,我想安安静静地入睡,就像初生的婴儿,无牵无挂地入睡。那么现在,请您睁大眼睛,看清我写的每一个字--大哥是被我间接杀死的!别激动,请听我先把话说完,说完您怎么诅咒我都可以,反正我已经入了十八层地狱,永世都不求超生了。
还记得当年林然和舒秦闹离婚的事吗?林然当时铁了心要离,舒秦使出浑身解数也挽回不了他们的婚姻,最后终于绝望。人一旦被bī急,什么事qíng都会做得出来。我那时候不理解舒秦的疯狂,但是现在,我理解了。那天舒秦来找我,问我什么样的药可以一吃就死。我说是氰化钾,剧毒,服药就致命。她说可不可以给她一点。我当时吓坏了,问她要这药gān什么,千万别想不开。舒秦说,如果能想开她早就想开了,她就是想不开。我还是劝她,结果她说:"我想解脱,同时也帮你解决掉麻烦。"我问她是什么意思,她说:"难道你不知道吗?爸爸将会把所有的遗产都给林然继承,他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谁让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呢?"
我当时很震惊,也很生气,骂她胡说八道。她说她也是听来的,至于从哪里听的,她没有说。我当然不肯给她药,她就一直纠缠我,因为她知道我在医院,只有通过我她才能搞到氰化钾。直到我出国深造前夕,父亲大人您还记得吗,您给我举办一个盛大的欢送Party,我很感动,结果就是在那天晚上,我偷听到了您和伯伯在书房里的谈话,于是我什么都知道了,舒秦说的原来是真的!不久,舒秦又来找我,说她已经答应了跟林然离婚,她不想活了。这次我没有劝她,只说我没有那种药,那天她刚好感冒了,她说就给她点感冒药吧。我想了下,要她第二天再来。第二天她来了,我非常镇定地给了她"感冒药",什么也没多说。她也什么都没问,拿着药就走了。
一直到现在,我仍很难形容当时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给她药的。我知道那药会要人的命,但到底是要谁的命,我并不敢深想。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安慰自己,我当初的本意是希望舒秦解脱,看她那么痛苦地活着,死也许是种解脱。但我没有想到她会把药给林然吃……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吗?不,不,我不是想不到,而是不去想而已。哥哥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我值班,我参与了抢救,看着他的身体渐渐变冷,而我无能为力,我从未如此恐惧和绝望过。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从羊变成láng的,父亲大人,您一定想不到吧?我完全可以想象,如果我此刻就站在您面前,您手里有一把枪,您一定想都不想就会she杀我。
可是我提醒您,在she杀我后,您最好再给自己补一枪。因为这都是您造的孽,如果不是您把我踩在脚下这么多年,我也不会被bī到这一步。您那么爱林然,那么那么地爱,那爱是我这辈子都希冀不到的,我如何能不恨?既然您那么爱他,那我就夺去你的爱吧,我也要让您尝尝失去至爱的滋味。因为从我四岁开始,我就失去了您的爱,在您眼里我就是个跟您没有血缘关系的野种,我有多痛,我就要将这痛百倍千倍地还给你!
哦,说到血缘,我又要告诉您另一个真相了。不知道您的心脏能不能承受,我真是很替您担心。那个真相就附在信后面的鉴定报告上。您一定要挺住。
Bye,父亲大人,我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以林然死的方式向这个世界告别,我知道您不会难过,谁让你一直觉得我是多余的呢?我们好歹父子一场,我已经向您忏悔完了,接下来就轮到您忏悔了吧。不知道您的余生还有多久,希望您长寿点,这样可以忏悔得久点,为来生减轻点罪孽。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是Sam,他的病qíng让我很忧心,那天我去山庄其实是想去医治他的,结果被舒曼拒绝。连舒曼都不信任我了,也难怪您嘲笑我。至于婉清和我的女儿爱爱,我想您看了后面的鉴定书后,您不会亏待她们的,我很放心。
就此一别,希望我们来生不要再遇见。
下地狱,也不要再遇见。
林希10月26日于深夜
附在遗书后面的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被鉴定人正是林希和林仕延。鉴定的结果是:亲子相似度为99?9998%。
换句话说,林希是林仕延的亲生子!
原来,数月前林希抽取了自己的血液,又趁林仕延在仁爱医院检查身体时,指使护士提取了他的血液样本,然后林希将这两份血液样本送到北京最权威的鉴定机构,秘密鉴定。
如果不是林希从林仕延口中证实林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也不会去查阅林维被刺身亡时的病历资料,从而发现他和林维的血型完全不同。而母亲刘燕的血型也和他不同,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于是他翻出他四岁治疗胸膜炎时的病历,赫然发现他的血型被鉴定错误,他本是O型,结果被鉴定成AB型,当时医院还有一个做手术的小孩跟他同时验的血,他和那个小孩的血型被实习医生弄混了,结果导致那个小孩输血后死亡,酿成了一起不小的医疗事故。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犯下这个低级错误的,可能是忙中出的错。虽然事后做过调查,但不知为什么没有查出林希的血型也被鉴定错误,也许查出了,下面的人不敢上报吧,把院长的儿子血型弄错了,谁也别想在医院待下去。然而,就是这个低级得不能再低级的错误,让林希的人生急转直下,林仕延为此视他为眼中钉,不曾再正眼看过他。至于刘燕知不知道这个真相,已经无法追问,因为她已经在地下和林维团聚了。她纵然知道真相,大概也没想到这出空前绝后的荒诞剧,会以如此荒诞的结局落幕,谁能想到呢?连上帝也想不到吧。
夜已经很深了,林仕延依然坐在落地窗边纹丝不动。而他的脚边,扔着的几张纸正是林希的遗书和亲子鉴定报告。
雨比傍晚时下得更大,四下里只听见一片"哗哗"的水声。花园中一片疾雨飞泄,极为壮观。那雨势急促,隔了十数步远便只见一团团水汽,气派华丽的林家大院尽掩在迷蒙的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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