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明伦双手抱臂,板着脸:"Sam,算我求你了好不好?离演出真没几天了,你再不上心,好歹一次排练也要参加吧。"
杜长风吐口烟,眉目间甚是不羁:"我还需要排练吗?"
"拜托,这次演出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可是准备了两年,大半副身家都砸进去了,你不排练能保证演出质量吗?万一出了差错……"
"她真是美!"杜长风完全听不进他说的话,仰望天空,眼神飘忽,自说自话,"十三年了,我像个鬼似地躲在暗处,甚至连鬼都不如,鬼在夜间还可以出来溜达溜达,可以无所顾忌地出现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可是我不能……这样的日子也该到头了吧,她还记得十三年前的那个月夜她撞见的那个鬼吗?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呢,现在都这么大了……"
"你也老了。"韦明伦忍不住挖苦他,又皱着眉头说,"这样不大好吧,你把她安排在海棠晓月住下,还住在你隔壁,如果让她知道了,以她的脾气立马就会搬出去,到时候就搞砸了。"
杜长风仰起脖子,好玩似地吐出一个个烟圈:"没关系,大不了我继续扮鬼,不让她看到就是。"
"你扮鬼还没扮够?都十三年了……"
"是啊,十三年了。"他舒了一口气,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居然还活着!达尔文,我居然还活着!"
达尔文是韦明伦的英文名,他不喜欢被人称呼伪校长,自然也不喜欢被人叫做伪老师,gān脆下了通令,师生一律叫他的英文名达尔文。这样既拉近了师生距离,也避免了称谓上的尴尬。
韦明伦看着杜长风,意味深长地说:"你能活下来倒不稀奇,反正有你老子罩着,我倒是惊叹,那个元谋人居然活下来了,远渡重洋十几年,摇身一变成了爱国华侨,一回来就大张旗鼓地扩张地盘。"
"元谋人"是他们对另一个人的隐秘称谓。
杜长风说:"所以我才急着要把舒曼弄过来,元谋人都把挖土机开到舒曼的家门口了,我要再不采取行动,舒曼肯定就不是我的了。"
"她什么时候是你的了?"韦明伦一向喜欢挖苦他,"虽然你暗恋她十三年,不过人家压根不知道你,好像对你的印象还不大好,要不是院子里的那尊铜像,估计她不会留下来。"
"铜像?"杜长风蹙起眉头。
"是啊,你没见着她当时的样子,抱着铜像哭得那个悲伤样,啧啧啧……"韦明伦只是摇头,"真是让人心疼。"
杜长风的脸色很不好看:"你的意思是,在她眼里,我还不如一尊铜像?"
韦明伦一点面子都不给:"只怕连泥像都不如。"
"靠!"他咬牙切齿,"我明天就让人把林然搬走。"
韦明伦不以为然:"没用的,Sam,你顶多只能搬座铜像走,你能把林然从她心里搬走吗?悬啊,见她哭成那样,我就觉得你悬了,舒曼是那种很死心眼的女人,你要想取代林然在她心中的位置……"
"怎么着,我不能?"杜长风的脸色比外面的天空还yīn郁。
韦明伦扬扬眉:"你觉得你能吗?"
"我不能,元谋人也未必能。"
"难说,那家伙比你狠。"
"狠就能追到女人?"
"当然不能,问题是……"韦明伦充满同qíng地搭住他的肩膀,"Sam,在我眼里你还是没有进化的禽shòu,没人xing没良心,那个元谋人就不一样了,能赤手空拳闯dàng天下,再回来收拾你们林家,乃人中jīng英啊。"
杜长风的脸罩在了yīn影里:"我倒希望他能放马过来,要杀就杀个痛快,只要不把舒曼牵连进来。"
"可你的担忧恰好就是他的目标,你盯了舒曼十三年,他可是盯了你十七年,你有多中意舒曼,他就有多中意你。"
"听林希说,他正在大肆收购林氏股权。"
"我也听说了。"韦明伦望着医院花园里郁郁葱葱的榕树,起风了,天上yīn云密布,树木被风chuī得往一边倒,韦明伦深深叹口气,"Sam,你做好准备了吗?bào风雨真的来了……"话还没说完,他就大惊失色,眼睛直直地望着楼梯口。杜长风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一个身着深蓝色西服的男子在值班室门口,戴着副无框眼镜,身形笔挺,一语不发仍是气质卓然,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大概是助手,帮他提着个花篮,正跟值班室的护士询问着什么。在苍白冷清的医院走廊,那个男人由内而发的bī人的光芒,让人几乎不能直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气场吧,才几年工夫,他何以这般脱胎换骨了?
那个年轻助手显然是问病人的房间,完了还客气地和护士道谢,回头再跟眼镜男子低声耳语几句,眼镜男子面无表qíng,随后高昂着头往这边走来。但他才迈出脚步就停住了,因为他也看到了杜长风和韦明伦。
目光,如犀利的箭,直she过来。
杜长风的瞳人里反she着利刃的寒光,他沉重地呼吸着,瞳孔急剧收缩,望向这把短剑。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叶冠语这时已经走近他,微笑着,神色自若地打招呼,"这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怎么样,你哥哥还好吧?"
杜长风知道,这是明知故问。他僵在那里不动,寒气穿透了他整个身躯,他觉得周遭冷得像是浸在严冬深潭的寒冰里,再也期盼不到融化的那一日。他知道,该来的早晚会来。
"怎么,不认识了?"叶冠语死死地盯着他,就像是想用眼光将他剜出两个窟窿似的,嘴角却含着凛然的笑意,"你--不会这么健忘吧?"
他深深地吸口气:"当然没忘。"
叶冠语冷笑,步步bī近,语气间透着寒意:"报应啊,这世上终究是有报应的,对不对?"
韦明伦拉了拉杜长风:"我们走吧。"
"别急着走啊,你不老老实实待在二院,跑到桐城来gān什么?难道你现在痊愈了?"叶冠语嘴角微扬,目光却可以杀人。
一直到现在才正式登场,叶冠语觉得,他是这世上最有耐心的人。但他也知道,也许他终其一生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小时候,他家住在离城的翠荷街。那里过去是租界,胡同四通八达,住的人虽然多为穷人,但都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有城市户口的。叶冠语一家原本住在下河街,那里都是些从农村挑着扁担进城来谋生活的外乡人,还有就是些流氓混混。父亲叶大龙怕儿子们跟着学坏,就搬到了相对体面些的翠荷街,希望孩子能在好一点的环境中成长,将来别像他一样卖苦力。
叶大龙就是卖苦力为生的。翠荷街紧挨着墨河码头,叶大龙每天都到码头去给人拖货,没货拖的时候,他就去附近的煤场拉煤,长年穿梭在大街小巷。在叶冠语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永远都是黑灰色的,佝偻着背,从来就没直起来过,一直到死。母亲梁喜珍在叶冠语四岁的时候生下弟弟冠青,生活的压力更大了,叶大龙恨不得自己有两副身板,一分钱掰开当两分使。梁喜珍心里愁,想自己也揽点活,经人介绍她帮翠荷街的林家奶孩子,那户人家本来没住在这,住在紫藤路的自家大院子里,"文革"受到波及,大院子被没收,被赶到翠荷街的小楼里来了。即便如此,林家仍然是整条街上最气派的人家,单独住一栋三层的小楼,一家人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都是街上其他人家想都不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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