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冠语却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林然,很多事qíng是根深蒂固的,没法改变。"
"什么是根深蒂固的?"林然问。
"不好说,不说也罢。"叶冠语摇头,他知道心里放不下的是什么。林然却坚信两人可以建立友谊:"没事,无论你怎么想,反正我都会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绝不会有什么恩怨,难得碰上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你别嫌我烦就是。"
说话间,两人已经接近了山顶,可是已经累得不行,山上风很大,天空也yīn云密布,似乎有下雨的迹象。而山顶之下正好有个凉亭,林然问叶冠语:"要不我们不上去了吧,上面没有躲雨的地方呢。"
"既然来了,gān吗不上去,我从不半途而废。"
"好,上去!"林然很高兴叶冠语有如此坚定的态度。其实他也想坚持上到山顶,因为那里有他特别的东西想跟叶冠语分享。
其实就是块石头。这块巨石占据了大半个山巅,没有路通上去,只在陡峭的绝壁上隐约露出一道相对光滑的小径,显然是胆大的人攀爬留下的痕迹,非常险峻,脚下就是悬崖万丈,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所以很多游客只爬到下面的凉亭就止步,顶多对着山顶的巨石拍几张照,以示到此一游。山巅是桐城的最高点,居高临下,透过厚厚的云层隐约可以看到城市的建筑和烟囱,玉带似的墨河蜿蜒着将整个桐城围抱,墨河的对岸就是离城,暮云山就正对着离城的阳明山。跟暮云山以红叶闻名不一样的是,阳明山是以枫叶闻名,举目远眺,也是深深浅浅的红,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林然问叶冠语:"以前来过山顶吗?"
"没来过。"
"我来过,小时候爷爷带我来的。"
"我没有爷爷。"叶冠语如实说。
"是没见过吧,谁没有爷爷呢,没爷爷哪有父亲,没父亲哪有我们?"林然觉得好笑,靠着巨石长长地吐口气,"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真舒服!冠语,以后我们要常来才是,这里绝对是思考的好地方。"
"你常来这儿思考?"
"是,我们都需要思考,人如果不思考,会过得很糊涂。"林然仰望着天空,像是自言自语,"在外人眼里,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很幸福,衣食无忧,什么都是应有尽有,可是我真正想要的,父母给不了我。从小到大我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那些东西不是我要的,也不是我追求的,但我必须背负,必须朝着父母意愿的方向成长,他们希望我学医,继承家业,我到现在都还在抗争,真的!没错,我的钢琴弹得很好,也有一些成绩,但父母并不认为那是一辈子的事业,他们只是觉得我现在年轻,可以让我玩玩,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从未抱着玩的心态弹过琴,音乐不仅是我一辈子的事业,也是我一生的追求……"
"你现在已经很成功了。"
林然说:"没有,我没有觉得自己有多成功,你可能不知道,在海外华人是很受歧视的,即便你有钱你也算成功,但很难真正融入西方的社会,更融入不了西方的文化。这就是我奋斗的方向!我不仅要融入西方的文化,更要让西方认识和尊重我们东方的文化,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明呢,岂能让洋鬼子小看!所以我才回国,更深入地学习东方文化,而音乐是没有国界的,会是最好的沟通桥梁,我想将来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举办我们中国的专场音乐会,我要让那些西方人见识我们中华璀璨的文明和辉煌的艺术成就……我向往那一刻的掌声,非常地向往……"
心里有莫名的暖流淌过。
叶冠语看着林然,忽然就明白他身上的光芒来源于何处了,正是来源于他的心,来源于他不同凡响的思想和抱负,他淡然面对生活,却郑重地对待人生,他的淡漠恰恰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坚持,这对于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林然来说更加难能可贵。叶冠语欣赏这种坚持,因为他身上有着同样的坚持,原以为两人隔着高山大海般的距离,却不想在人生的态度上竟如此相似,他按住他的肩膀说:"你会实现你的理想的。"
"你这么认为吗?"
"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恰在那时,厚厚的云层中突然透出几线金色的光亮来,正好照在山巅的巨石上,加之山顶云雾缭绕,宛若置身仙境。那奇异的光亮自天空投she在了两个年轻人身上,仿佛是上苍对他们睁开了眼睛,人生变幻莫测,是特别的眷顾,还是蓄意的yīn谋,上天通常保持缄默。命运从来不会让你提前看到底牌。叶冠语后来回忆起那一幕,认定是某种预兆,他和林然的宿命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的。
第三乐章 罪与罚
内心似有流星划过,刹那间灰暗的心田被照得通亮,心跳猝然紊乱,仿佛是前世的呼唤,那样温软,带着梦寐已久的幸福和希望,让他僵直了身体,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组曲一 道德的审判
杜长风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林然邀叶冠语过去参加聚会。一到离城,叶冠语就被直接拉到了林家小楼。母亲梁喜珍忙得不亦乐乎,杜长风的同学朋友来了十几个,加上林然和林希的同学,偌大的一个院子热闹得不行,喜珍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不过来,叫了两个街坊嫂子帮忙。林仕延人在美国没回来,却派人送来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给养子,是一把看上去很古董的小提琴。叶冠语不识货,其他人也不识货,杜长风和林然是学音乐的,当然识货。杜长风见到那把琴连叫了几声"阿门",说:"亲爱的老爸,您花两百万美元给我送把琴,还不如直接送我美元来得实惠,我可以环游世界了,环游十遍都没问题。"
"就这破琴值两百万美元?"叶冠青直咂舌。
"破琴?拜托!"杜长风做晕倒状,介绍道,"这是'史特拉底瓦里'古董小提琴,全世界仅存六把,我都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弄到的。"
"史……史什么来着,gān啥的?"众人没听明白。
"史特拉底瓦里,历史上著名的小提琴制作大师,他制作的琴每把都价值不菲,仅存世上的确实只有六把,这把琴少说也有三百多年历史了。"林然不愧是学音乐的,说得头头是道,又对杜长风说,"爸送你这把琴是希望你好好用功,别老是在外面惹是生非,你怎么着也得对得住这把琴……"
"还得对得住史特拉底瓦里,否则他老人家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找我算账的。"杜长风始终没个正经,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那把琴,爱不释手。一高兴,现场就给众人拉了首曲子。在场没几个懂音乐的,但都被那宛如天籁的琴声打动,巴掌都拍红了。林然的兴致也来了,也当场给大家弹了首钢琴曲,同样好听得要命,叶冠语问他什么曲子。林然说:"《秋天奏鸣曲》,Sam写的。"
这让叶冠语意外,这个没正经的小子会写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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