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留痕_千寻千寻【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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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客厅。一片虚空的奢华。房子颇有些年代,走进去觉得像博物馆,因为旧,因为大,客厅空阔似殿堂。家具陈设老旧,壁炉里生着火,浅灰色的地毯铺满每个角落。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壁炉的火光映在墙壁上,让每个人的脸都晃动在yīn影里,看不清楚。除了已经崩溃的林维的妻子冯湘屏,亲友们都在。屋内气氛很紧张,透着一种风雨yù来的压抑。刘燕也刚刚从国外赶回来了,一身黑衣,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神空dòng,仿佛被人摄了魂魄似的,整个人都空了。林仕延望着妻子,十分忧虑,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林然去世时,刘燕jīng神崩溃的神qíng。他想可能是触景伤qíng吧,林维的猝然离世,让刘燕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相似,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虽然平日里刘燕和林维的关系并不密切,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无疑将刘燕已经过去五年的丧子之痛再次掀了开来。

  这时林希急急地推门而入,喘着气打量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杜长风也紧跟其后进了门。

  林仕延见两个儿子都回来了,长长地叹口气:"凶手被放了。"

  "谁、谁被放了?"林希没听明白。杜长风也吓一跳,瞪大眼睛瞅着父亲。

  林仕延开始目光散乱:"……杀害你伯伯的那个人。"

  "为什么?"

  "为什么?"

  兄弟俩异口同声地问。

  林仕延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爸,你说啊,怎么放了?"杜长风叫。

  "因为,警方鉴定,凶手……是个jīng神病人……"

  杜长风的脸煞地灰白。

  林希也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林仕延继续说:"出事那天晚上,你伯伯回桐城的家,在桥上碰到一个疯子拿刀吓行人,伯伯下车去制止,结果……被他连捅十一刀……疯子当时跑了,可是很快被目击者发现,警方轻而易举地抓到了他,可是这人根本就神志不清,谁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杀人……"林仕延目光呆滞地瞅着院子里萧瑟的梧桐树,显得很虚弱,"他终于是动手了,十七年,终于还是没能躲得过……"

  "会不会是巧合?"杜长风想自欺欺人。

  "怎么会是巧合?刚好是个jīng神病人……"林仕延说。

  杜长风的脸由灰白变得铁青:"有种他冲我来!怎么伤及无辜?"

  "无辜?唉,当年替你作无罪辩护的就是你伯伯啊……"林仕延捂着脸痛不yù生。一边的刘燕这时突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尖叫:"报应!这都是报应!当初我就说过,叫你们别做,你们不信!这还只是开始,报应还在后头,还在后头……"

  林仕延瞪着失态的妻子,哑口无言。

  "我去找他!"杜长风掉转头就冲出客厅。

  "你回来!"林仕延站起来喊。

  "哥,你别冲动……"林希也喊。

  杜长风跳上车,迅疾驶出花园。

  车窗打开着,他听见风在耳旁呼啸。

  心底如同有狂舞的火苗在燃烧,燎得五脏六腑都刺痛如焚,他知道他会来,一定会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迎接他复仇的利刃,却不想,那复仇的利刃不是刺向他,而是刺向他身边的亲人。这比让他千刀万剐还痛苦百倍!一想到这,心底翻滚的气血,汹涌而上,他感觉头像放在火药桶里蒸一样,随时都会爆裂。

  不,他不能让这悲剧继续。与其卑微地活着,不如就让他轰轰烈烈地死去。他等待了十七年,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这个结果!

  叶冠语第一次见到林维就是在那次他和林然爬山下来的晚上,林然带他到伯伯家吃晚饭,舒隶也去了。林然的伯伯就是林维,那是叶冠语第一次见到他,跟想象中的律师不一样,林维xing格豁达,很健谈,大概跟他做律师有关,说什么都是滔滔不绝,林然笑伯伯是"职业病",要当医生的舒隶帮着治治。舒隶说,他的刀子只切过坏死的病瘤,还没试过切舌头。

  林维闻言笑道:"你还真可以考虑帮我切掉这舌头,很多人都讨厌我这个舌头,说我嘴巴一动,就有人拉的拉去打靶,蹲的蹲监狱。我自己也讨厌这舌头,无罪有罪,有时候真的很难定论……"

  "不会吧,你是律师,有罪没罪当然是你说了算。"舒隶不解。

  林维当时顿了顿,显出几分无奈:"你们还没懂我的意思,大多数时候,我可以以公正的立场去给嫌疑人定罪,可有时候,自己也会在法律面前低下头……"

  "什么意思?"林然没听明白。

  "就是要违背自己的良心给无罪的人定罪,让有罪的人无罪。"

  一句话震倒一屋的人。

  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沉默的叶冠语。林维立即以别样的目光打量这个年轻人:"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叶冠语点点头:"当然,你说的就是这意思。向法律低头,就是向自己的良心低头,因为法律代表着公正,在公正的法律面前,你明知无罪偏给嫌疑人定罪,良心上肯定过不去。这很正常,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很多时候,我们是被自己打败的。"

  "你说的是没错,不过法律这个东西,不是全能的,世间的很多事qíng也不是在法庭可以得到定论的,比如道德,有些罪犯在法庭上没法审判,就只能让其接受道德法庭的审判,至于他愿不愿意,也还是局限在他个人的道德意识上。"

  "你在转移话题。"叶冠语一针见血。

  "我没有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有些罪不是在法庭上可以定的,即便可以定,也有不能定的缘由,时间,有时候也是一种审判。"

  "错,罪恶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磨灭的。"

  "我,我指的是时间能让世间的某些罪……"

  "怎样?"叶冠语很好奇。

  林维愣了愣,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很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啊,jīng神可嘉!不过你还年轻,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法律在良知或者道德面前,并不能起到决定xing的作用,法律判断某个人无罪,但是道德上这个人可能犯下了滔天大罪,这样的qíng况,通常只能让时间去审判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他临终时才认定自己有罪,那也是一种审判。"

  "真的?"

  "真的。"

  叶冠语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维却在心里对这个年轻人重新进行掂量,他觉得这个衣着寒酸的年轻人身上有股jīng神气很震慑人,那是他这个年龄不应该具备的,他不能不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走的时候,林维握住叶冠语的手说:"小伙子,你将来会很有出息,我敢保证!"

  "何以见得?"叶冠语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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