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正说笑着,又一位大神降临展馆,一身黑色便装英气bī人,泊好车拿着车钥匙晃悠悠地朝这边走过来,是樊疏桐。本来林染秋也没想到要请他来,是昨儿在机场碰到他,顺便提了下今天展览的事,樊疏桐当时说“有空我过去看看”,林染秋只当当他随便说说的,没想到真的来了。
樊疏桐是这样,并不是很热衷jiāo朋友,相反他对朋友很挑剔,不是谁都可以和他jiāo上朋友的,但若碰上了又觉得投缘,他会很认真地把对方当回事。虽然跟林染秋不过见了两次面,但说不清为什么,樊疏桐觉得林染秋身上有种他很熟悉的气息,吸引着他,好像认识很久似的,一点也不觉陌生。至于这种气息是林染秋本人身上的,还是他身边人的,樊疏桐并没有深想。
“又一个‘艺术家’大驾光临!”唐三最爱热闹,人越多越喜欢,瞅见樊疏桐过来笑,脸上开了花。
林染秋忙热qíng地迎上去跟樊疏桐握手:“谢谢捧场,没想到你会来。”
“我说了来就肯定会来嘛。”樊疏桐潇潇洒洒地一笑,又觉得纳闷,“你们为什么叫我艺术家?我可是文盲一个。”
唐三一本正经地解释:“你跟阮少都是恋爱的艺术家!”
樊疏桐这才注意到阮丘雄背着手站在旁边,正冲他笑呢,于是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自己也有些忍不住笑:“我总没办法把你想象成林老弟的舅舅。”
“没办法,谁让他是我外公的嫩崽呢,来来来,快进来,别在门口chuī风了。”林染秋边说边引着他们往里走。阮丘雄瞥他一眼,故作长辈姿态:“没大没小,跟你舅舅就这么说话的?”
林染秋叫苦:“阿雄,辈分上你是比我大,可你要我叫你舅实在太让我为难了吧,这么多兄弟在这里,你让我叫得出口?”
阮丘雄只笑不语,眼睛却四处张望,但见展厅并不大,有点类似于艺术沙龙,布置得非常雅致文艺,而展品多为画作,同时还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些雕塑,有的是明码标价的待售品,有点是非卖品。展厅的灯光非常柔和,亮度恰到好处,将各件艺术品映照得熠熠生辉,置身其中,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参观,男男女女,乍看都非等闲之辈,但都没有顾上看展览,而是忙着跟林染秋和阮丘雄打招呼、寒暄,林染秋因此忙得不亦乐乎,穿梭于各色宾客中□无术。阮丘雄却显得颇有些冷淡,刻意避开人群,别人跟他打招呼,他顶多点个头,不苟言笑。他的注意力显然没有在那些展品上,先是将展厅来来回回溜达了遍,然后瞅准时机将林染秋拉到一边:“问你,朝夕今天没来?”
林染秋一愣,恍然大悟,指着他:“哦,敢qíng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阮丘雄耸耸肩:“问下而已。”
林染秋“哼”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不过我提醒你,朝夕是我的人,不是我女友,也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员工呢,你最好少打她的主意,她可不不是你平素接触到的莺莺燕燕……”
“所以——”阮丘雄扬扬眉,露齿一笑,“她在我眼里很特别。”
“舅舅——”林染秋难得叫一次舅,双手作揖,“你就收敛点吧,算外甥求你了,朝夕是个苦命的女孩,我不希望她受伤害。”
“谁说我会让她受伤害?”
“舅——”
(3)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扯得不可开jiāo,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樊疏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尊泥塑发呆,表qíng震惊不已……
那泥塑是个半身人像,雕塑得栩栩如生,连细微的发丝和衣服的褶皱都清晰可辨,问题就出在那脸上,除了脸型的线条是明朗的,脸部的五官却是模糊地雕了个大概,所以根本看不清五官,但脸部的轮廓摆在那里,别人看着可能一眼就带过了,但樊疏桐不会没有感觉……他微微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尊雕像,从小长大的手足,不用看脸,闻味都认得对方,这不是连波吗?!
他骇得冷汗涔涔,目光渐渐下移,在雕塑的旁边搁着块小铭牌,上面标明了这尊雕塑的作者及其作品qíng况:
《消失的脸》
作者:邓朝夕
该作品曾获巴黎蒙尔登艺术展览金奖。非卖品。
樊疏桐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仿佛灵魂出了窍般,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哦,不,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太突然太离奇太悲怆,他满世界兜兜转转,她凭什么可以以如此冷静的姿态来雕刻她的爱qíng?还摆在这里展览?见鬼的爱qíng!
他的目光凝视着那雕塑和铭牌,深层的痛楚,不可遏制地沿着脊椎放she开来,下巴亦可怜地抖着,几乎听得见牙齿咯咯地撞击声,他觉得他真是可怜,太可怜了,三年剜心掏肺的思念,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不想她原来一直就在他的周围……他看不到她,他还没有失明,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她?上天如此残忍,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隔绝着他和她的世界,他在这边因绞心断肠般的思念每天都饱受煎熬,而她,在他目光之外的角落若无其事地雕刻、雕刻,偏偏……雕刻的是另一个人的脸,没有五官,却分明是那个人的脸,她置他于何地啊!
有风,自遥远的旷野呼啸而来。
他伫立在这荒芜的人世间,除了耳畔呼啸的狂风,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所有爱过的恨过的都已模糊不清,他不明白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存在,因为这世上没有人真正惦记他,他惦记的人偏不惦记他,还雕刻别人的脸……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悲哀,这般绝望,这般软弱而茫然,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尊雕像,而是坍塌的一个世界,他被无qíng地掩埋,现在站在这明净光亮的大厅中的只是他腐朽的遗骸……
“怎么,你也喜欢这尊雕塑?”肩上搭过来一只手,是林染秋。
樊疏桐神色恍惚,目光是虚的,仿佛穿透了雕像,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节:“朝夕……”
“哦,她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这尊雕像就是她的作品,她很喜欢雕塑,也算是我的学生吧,但她只是业余创作。其实她很有天分的,我曾试图引导她走专业创作路线,她一直不怎么上心,她说她只会雕刻脸,可是却从来没有见她雕刻过完整的脸。”
林染秋见樊疏桐好像很喜欢这尊雕塑的样子,喋喋不休地介绍起来,“我问过她,为什么不把整个的脸刻出来呢,她说她不记得了,越是拼凑越是模糊……”
“她现在在哪里?”樊疏桐打断他。
“去广西了,说是去看一个朋友。”林染秋不由得叹口气,“她没说去看谁,但我想也想得到是去看谁,昨天去机场就是送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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