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原谅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朝夕拼命摆着头,俯身将头埋在膝盖上,瘦弱的肩膀可怜地颤栗着。樊疏桐起身坐到她旁边,搂住她的肩膀,扶起她单薄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朝夕,你就这么在意他吗?”
“我不是在意,我是不甘心!”
“也许他有他的苦衷呢?”
“你们是兄弟,你当然会为他说话!”朝夕转过脸看着他,满脸都是泪水,目光隐隐地窜出一簇火苗,“你以为你很了解他?你知道他所有的事qíng吗?那我问你,如果我说他恨你爸爸,你信吗?不信吧?他恨着呢,在他的日记本上,那些字把纸都戳穿了,多恨哪,就你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樊疏桐不以为然:“我知道他……对我爸有些芥蒂,因为三年前就是我爸bī他走的,这不能怪他。”
“我说的不是这事,我说的是他怪你爸爸背地里耍手段获得跟他妈妈的婚姻,我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但你爸爸除了你还有一个亲生儿子这事你不知道吧?连波在日记全说了,这事应该假不了吧?”
说到这,朝夕猛地打住,瞥向樊疏桐……
但是已经来不及,樊疏桐显然听清了,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他眯起眼睛,脸上的肌ròu突突地跳着,血液直往脑门上涌,轰轰的,耳畔似有呼啸的狂风,一时间飞沙走石,什么都面目全非了,他只觉脑子里像是什么爆开一样,噼里啪啦一阵炸响,整个世界瞬间倾覆,扬起漫天的尘埃灰土。
他看着她,一直那么看着她,死灰一样的眸底寒光凛冽,那眼光像刀子,他要杀人!他真的要杀人了!
房间里静寂得可怕,他一字一句拖长着声音,问她:“你说什么?我爸除了我,还有一个亲生儿子?”
(3)
整整一个下午,连波坐在书桌前没有动。
抽屉开着的,一个红色塑料封皮的日记本摊开在桌面上。纸张已经有些泛huáng,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显示出日记记载的时间颇有些久远。
连波目光游离,神色呆滞,仿佛面前摊开的不是一本日记,而是一个噩梦。如果日记记载的往事是一场噩梦,那么日记被人翻看更是一个令人心悸的噩梦。都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果然是。
也罢,知道了就知道了,他并没有什么好怕的。他只是有些担心哥哥,如果哪天让他知道了这事,该是怎样的灾难?不过想想,朝夕应该不会跟樊疏桐说这事,朝夕一直是个有理智的女孩子,何况他们两个好像至今没有见上面,樊疏桐仍然在发疯似的寻找朝夕,他会找到她吗?
连波没有想到朝夕会找到这里来,太突然太意外了,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老杨跟他说这事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朝夕,他兴冲冲地跑进宿舍,喘着气,头脑和心混乱不已。明知道她已经走了,就在他回来的当天早上走的,他们在路上错过了,可是他仍然像个傻子似的在屋子里搜寻她的痕迹,抑或是气息。除了chuáng上被子的叠法不一样,屋子里基本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听说这两天她就住在这,他坐在chuáng沿抚摸着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就像过去抚摸着她的头或肩膀一样,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因为被子显然是她叠的,阿霞有时也帮他叠被子,但阿霞不是这个叠法。
连波将头埋在被子间,恍惚还能闻到一股茉莉般的淡香。那正是她的气息。她来了,又走了,无声无息。
他仔细翻找,没有发现她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果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倒也好了,可是他回房间时发现日记本摊开在chuáng头……
一个下午,他就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发呆。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连哥哥,该吃晚饭了。”阿霞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连波抬眼望了望窗外,夕阳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漫天彩霞将密密的树林染成了玫瑰色,晚归的海鸟正盘旋在树林之上,似乎要归巢了。这个时候正在涨cháo,海làng声没有了先前轻柔,变得有些汹涌,海边的岩石上一定làng花飞溅……
“我不饿,阿霞,你们先吃吧。”连波起身,颓然地转过身,“我出去走会,别等我,你们吃。”
“可你中午也没吃啊。”阿霞有些急了。她是个朴实的姑娘,话不多,只会默默gān活,自连波来学校,说不清是杨校长的jiāo代还是她自己自愿,一直是她帮忙照顾连波的饮食起居,帮他洗衣,帮他收拾屋子。
连波待她像妹妹一样,但仅此而已。
至于阿霞心里怎么想,没有人在意过,或者说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挑明而已,偶尔也有人开老杨的玩笑,说收了个好女婿什么的,老杨从来就是打哈哈,一概不回应。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是两厢qíng愿的,他说啥都算不了数,而且自家的闺女自己最清楚,以阿霞的条件怎么配得上连波,人家可是有来头的。反之以连波的条件,又怎么看得上相貌平平又没什么文化的阿霞呢?所以老杨从来不往深处想,除非是前世定下的姻缘,否则怎么想都是瞎想,不靠谱。
“连哥哥……”
阿霞看着连波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其实除了帮他gān活,她很少跟他说话,说不到一块去,谁叫她没文化他讲啥她都听不懂呢?但她知道,他是个好人,从来不摆架子,只是大多时候他很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天晚上,连波在海边待到很晚才回宿舍。chuī了太久的海风,半夜发起了高烧,模模糊糊中他好像梦见了母亲,依然在病中,看着他不住地叹气。黑暗中,他真的听到了母亲的叹息,那么清晰,仿佛近在耳畔。
“小波,妈妈好担心你。”
“妈妈,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他在心里问母亲,焦虑而痛楚。母亲分明听到了他的心声,叹道:“我早就说过,很多事放下了就放下了,老搁心里头早晚会出事,你这个样子真是让我很不放心。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要记着,用你的心真诚地对待别人,豁达一些,宽容一些,你会得到理解的。”
“可是我感觉,她一定更恨我了。”
“小波,你已经长大了,自己犯下的错,自己就要勇敢承担责任,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就是生xing懦弱,太像你爸爸了。”
“妈妈,你一定对我很失望,我做人做得这么差……”
“怎么会呢,你始终是我的孩子,即便你犯错妈妈也是有责任的,可惜我已经没办法帮你纠正错误,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小波。”
“妈妈……”
……
连波记得他是在梦中哭醒的,醒来枕畔都湿了。是的,妈妈说得很对,他就是太懦弱!他不记得他已经多久没有和母亲在梦中“jiāo流”过了,以往每次在他有心事的时候,他要么在日记里写下来,要么就在心里跟母亲对话,他不迷信,但坚信母亲一直在看着他,只是他的所作所为一定让母亲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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