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请一定要等我,无论如何要等我,一年后,我必会去叹息桥见你,我要告诉你,我有多么爱你!你等碧昂十年都等了,给我一年的时间可以吗?就一年!……”冷翠遥望着天际,双手抓着露台围栏,整个身子往外倾,嘶哑着嗓音痛苦地呼喊,“Jan,我爱你,你听到了吗,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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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很高兴你能来普罗旺斯。”
杜瓦微笑着坐在轮椅上,远远地朝冷翠伸出双手,“来,抱一下,你昏睡了整整一天呢!”
冷翠吃力地走下楼梯,以法国式的礼仪拥抱了下杜瓦。
“肚子饿不饿,我马上吩咐厨房给你准备吃的,好不好?”杜瓦握着她纤细的手,轻拍她的手背,很满意地点头,“你能遵守承诺,这让我很高兴,冷翠,我敢保证,你绝不会后悔来到普罗旺斯……”
冷翠吃力地笑了笑,在杜瓦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环顾四周,好似没有琴瑟堡那般铺天盖地的华丽,房间布置得很艺术,典型的巴洛克式别墅,古朴而不失华美,特别是客厅靠近餐厅的一整面墙的木架上摆满红酒,似乎提醒来者,这里是阿尔地区最赫赫有名的卡依隆酒庄。酒庄占地近万亩,古堡前面,也就是山冈下,是辽阔的薰衣糙花田,后面是一望无际的葡萄园,前天刚到时,杜瓦简要地介绍过。
据他说,这座酒庄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历经世事沧桑和战争洗礼,终于还是完整地保存下来,“关于酒庄辉煌的历史,以后有时间我会慢慢跟你讲的。”杜瓦如是说。
简单地用过早餐,杜瓦要冷翠推他到后面的葡萄园走走,他说这是他每天的习惯,“以前是菲妮太太推,以后我这糟老头子就jiāo给你了。”菲妮太太是杜瓦的贴身女仆,很和善的一个法国中年女人,金发碧眼,年轻时一定很漂亮。而且她还会说简单的中文,大概是杜瓦教她的吧。杜瓦xing格很开朗,对佣人说话亲切得像对家人,而佣人也很尊敬他,看得出来,那种尊敬是发自内心的。杜瓦笑着说,“他们跟了我很多年,有的在这酒庄待的时间甚至比我还长,我们就跟亲人一样相濡以沫,所以你要尽快适应,千万不要拘束,到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冷翠无语,推着杜瓦步入花园。花园有一条窄窄的石板路弯向后庭,冷翠在杜瓦的指引下绕了过去,古朴的石板间坚qiáng地生长着碧绿的青苔,可见年代久远,仿佛将人引导到从前。一步入后花园,视野变得更为开阔,满目葱绿,茂密的花丛几乎将小路淹没,奇异的芬芳让人仿佛置身一片花海。看得出杜瓦是个崇尚自然的人,并不喜欢像很多庄园主那样喜欢将花糙修剪得整整齐齐,他似乎更喜欢花糙自然生长的态势。
走出后花园的镂花铁门,就进入到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所谓的林荫道两边并没有种树,而是密密的葡萄架,一眼都望不到边。冷翠瞪大眼睛,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葡萄树,在阳光的照耀下,生机勃勃的葡萄叶随风翻动绿色叶背,闪烁着温柔的金色阳光,绿的、huáng绿色的、紫色的、紫红色的,各种各样的葡萄悬挂在葡萄架上,空气中散发着醉人的葡萄甜香。
“我小时候啊,最喜欢在这葡萄园里玩耍,经常迷路,因为这园子太大了,一天都走不完,躲在里面,连上帝都找不到,呵呵……”杜瓦很享受地环顾着满园的果实,两眼放光,“我在这酒庄里出生,并且长大,年轻的时候并不喜欢这里,一心想到外面的世界闯dàng,可是现在我老了,哪里都去不了了,到死我都要困在这轮椅上,但是我一点也不气恼,真的……到了我这年纪,什么样的事qíng都经历过,看透人世的繁华,终于明白拥有的其实是最可贵的,作为这酒庄的继承人,我必然是要老死在这葡萄园的,这是我的命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年轻的时候不以为然,现在算是欣然接受了……”
第十二章 逃跑的新娘(7)
“您不寂寞吗?”冷翠忽然说。
“当然,当然是寂寞的,我那漂亮的太太就是受不了这里的寂寞才跑去巴黎享受她的热闹繁华,可是如果我也去巴黎,我反而更寂寞,我发现周围没有什么东西属于我,甚至连我太太都不属于我,从我瘫痪那天开始,我就已经被踢出了现实世界……”
杜瓦说到这里,声音还是很平静,扭头看了看冷翠说,“这么多年了,我很少再对什么产生拥有的愿望,因为我什么东西都拥有过,无所谓了,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今生必然还要拥有一次……”顿了顿,又说,“放心,宝贝,我绝不会勉qiáng你什么,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让我每天可以看到你,每天都可以和你散散步,聊聊天,我就很满足了……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糟老头子,没错,我是很老了,老到对什么都已无能为力,我需要你的陪伴,以此唤醒我生命仅存的一些活力,我死后你才可以走,到那个时候我会送一样最特别的礼物给你,你不会拒绝的,我敢保证……”
“我不需要!”冷翠轻声拒绝。
“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杜瓦自信满满,慡朗的笑声在葡萄园里传得很远,陆续有酒庄的工作人员过来跟他问候早安,他指着冷翠跟那些人介绍说,“这是碧昂的妹妹翠翠小姐……”
对方马上投来好奇和友善的目光,摘下帽子跟冷翠行礼。
冷翠一一点头,回报以微笑。
“他们都认识碧昂,很喜欢她。”杜瓦说。声音忽然变得缓慢而低沉。也只有说到碧昂,他的脸上才开始浮现yīn云。不可名状的悲伤郁结在眉心。“我们回去吧,怕把你晒得太黑,呵呵……”杜瓦很不自然地笑笑,示意冷翠转身回酒庄。
一路上,他再也无话。
长长的林荫道在葡萄园中穿梭蜿蜒。
很久以前,是不是有个叫碧昂的女孩子也这么推着这个老人漫步在葡萄园中?空气中好似还停留着她的味道、她的叹息、她的呜咽……
“姐姐,你要帮我!”冷翠在心里说。
坦白地讲,冷翠并不是很清楚杜瓦把她弄到普罗旺斯的意图,至少决不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仅仅是陪陪他。以他无法估量的神秘身家,岂会没人陪?那么,肯定也不是像他最初说的那样,帮助冷翠打倒南希夫人,因为那个女人毕竟是他的太太,从冷翠来到酒庄,他没有说过一句那个女人的坏话。半句都没有。开口闭口就是“我那漂亮的太太”。一晃很多天过去,冷翠一直捉摸不透杜瓦的真实意图,他对她一直是亲切和善的,连手都没碰过。冷翠一直住楼上。杜瓦因为行动不便住楼下。
但是冷翠并不认为这个老头很简单,恰恰相反,她认为他是她有限的人生经历中遇到的最深不可测的男人。他对你温和地笑,对你眨眼睛,对你点头,甚至是跟你拥抱,都不表明你可以更深入地了解他,唯一可以窥探他内心的是他变化莫测的眼神,有时候会跟父亲一样慈爱,有时候会像打量陌生人一样犀利,有时候又流露出男人天xing中对女人的贪婪和yù望,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忧郁的,眉心经常郁结着厚厚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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