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被推开,莫云泽转过身,脸色顿时暗了下去,“你进来gān什么,不是说了我在书房的时候不要来打搅的吗?”
满屋子都是烟,芳菲呛得直咳嗽,忙急急地去开窗,“你想死有很多种方式,得肺癌的滋味并不好受。”她脾气来了,也口无择言。
“你说得对,我应该选择一种更恰当的方式死去。”莫云泽点点头,端详着指间的烟头,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吃药,我要慢慢地死,好好享受死亡的过程,然后……由你们见证,如何?”
他将脸转向她,似近自nüè地笑着,笑容里透着比死亡还可怖的灰心和绝望,那张面孔,比过去挂在墙上的那幅肖像还哀伤(肖像后来被他挂到了自己独住的公寓)。
“你,你简直疯了!”芳菲对这个男人恼恨到极点,“事qíng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不能接受现实,一定要让自己做个异于常人的疯子吗?”
莫云泽弹弹烟灰,颇不以为然,“梅苑的人,有哪个是正常的?不是疯子就是刽子手,包括你!是你们把我往死路上bī的,那我就死给你们看好了,看着自己的猎物一天天慢慢死去,你们会觉得很过瘾的,你也是吧?”
这话把芳菲吓到了,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语气顿时缓和下来,“没必要这样的,云泽,我是真心想要跟你在一起,也许我的方式在你看来不耻,可是爱一个人有错吗?何况我们孩子都有了,我姐也要嫁人了,你怎么还不死心呢?”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你姐!”他警告她,目光森冷如寒冰,“李小姐,就你这样的人,你觉得你有资格说爱吗?”
“我为什么没有?我不过就是出身不好,是那样污浊不堪的环境让我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如果我有个正常的家庭,有人疼有人爱,我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抓牢姐姐吗?除了已经去世的可怜的爸爸,姐姐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我没办法失去她,哪怕是以背弃的方式来留住她,我也只能这么做。莫云泽,你没有资格看低我的爱!”芳菲真是绝望透顶,她存心休战,他偏要揭她的短挑起战争,可是她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
莫云泽丝毫没有被她的眼泪打动,眼神反而愈发的鄙夷,“不用在我面前扮演苦qíng戏,这套对我已经不管用了。你本xing就是个自私的人,何必归咎于成长的环境,你姐姐生活的环境不会比你好到哪里去,甚至比你还不如,她怎么就没变成你这个样子呢?还说什么想要抓牢姐姐,你无非是自己污浊所以就忍受不了姐姐的纯洁,更看不得你姐姐比你过得好,所以你千方百计地打击她,算计她。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姐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害她?”
芳菲怒极却无力争辩,更多的泪水从眼中涌出来,“莫云泽,我跟你说不清楚,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就当你已经死了,我这辈子守活寡,你满意了吧?”
莫云泽连连颔首,“这话说得很中肯,我确实不是一个活着的‘人’,而是一具灵魂早就死亡的躯壳。八年前那场大火,我从灵魂到心就死了,现在是我这具毫无用处的躯壳躺进棺材的时候了。李小姐,你想象过我怎么死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叫她“李小姐”,他连芳菲都不屑叫她了。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很认真地跟她描述起来,仿佛描述的是一幅美好的图画,“听着,我从今天开始不再吃药,那么我的脸上的皮肤就会一天天坏死,从皮下组织到血管、细胞等,通通坏死,然后蔓延到全身,会溃烂、蜕皮,那时候整个梅苑都会飘dàng着我ròu体腐烂的气息……”
他夸张地用手比画着,简直眉飞色舞了,“李小姐,那时候你恐怕对我避之不及吧?我浑身都发臭,脸上的皮肤一块块脱掉,露出里面鲜红的腐ròu,你只怕连饭都吃不下去吧?整个梅苑会将我当做瘟神的吧?那真是太好了!我已经被你们剥夺了一切,就剩这具躯壳了,我会好好死在梅苑的,反正这座巨大的坟墓埋的不是我一个人,你们只管好好享受成果吧。我死去的灵魂,我腐烂的ròu体,都将是你们伟大的成果!哈哈哈……”
他仰脸狂笑,像发现了通往天堂之路一样的兴奋异常,其实他通向的是地狱。他笑得浑身都在战栗,笑得满眶都是泪,整个人都发了狂失了态,他已经活着被千刀万剐,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玉树临风温暖和煦的莫云泽了。
芳菲几乎是逃也似的捂脸奔出书房。
门砰的一声被带上。
莫云泽尽管仰着头,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无声地淌下,灰白的嘴唇微搐着,“四月,我苟活到今天,不过是希冀着爱qíng能让我死去的灵魂和心慢慢复苏。在我以为差点就要复苏的时候,你给了我致命的一刀。现在你要结婚了,我没有什么送你作结婚礼物,就用我的死去作为薄礼吧。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我会在你享受另一个男人怀抱的同时慢慢地死去……”
“可是我还爱你,四月。”
伤城记·四月
[“四月,无论你的心走多远,记得一定要回来,我允许你偶尔灵魂出窍,但一定要回来。”]
1
三年后。香港。
姚文夕彪悍的声音在电话那端传来的时候,我刚刚起chuáng,大清早的,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好的jīng神。“四月,我要来香港!”姚文夕在电话里直嚷嚷,我赶紧把听筒拿开一点,仍然听到她的声音像炸雷,“知道我来香港gān吗不?猜猜,你猜猜……”
“因为你想我了呗。”我拿着电话踱到卧室的落地窗边,刷的一下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亮得晃眼,我赶忙眯上了眼睛。
费雨桥刚好从浴室里出来,听到这话,颇为诧异地打量我。
姚文夕还在电话里呱呱叫,“告诉你,我要来香港看梁朝伟的屁股!妈的,内地看不到啊,我把李梦尧也拉上了……”
“什么,梁朝伟的屁股?”我没听明白。
“对啊,内地上映的都是删减版,啥都看不到,不过瘾不过瘾,太不过瘾了!”
“你说的是?”
“《色·戒》啦,你说你成天在想啥,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
我拿着无绳电话咯咯地笑,“我说姚文夕,你怎么这么色!梁朝伟的屁股有啥好看的,你现在有钱了,什么男人的屁股看不到……”
“那能一样吗?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连李梦尧都被我说动了,她老公刚好这阵子去新加坡讲学,她一个人在家独守空闺,我就拉她出来见见世面。哎哟喂,宝贝,我们姐妹几个多久没聚了?”
“什么多久啊,八月份不都在北京聚了一次嘛。”八月份费雨桥去北京谈个项目,怕我一个人在家寂寞就把我也捎上,姚文夕得知后拉上李梦尧从上海飞到北京,我跟着她们没日没夜地疯,比费雨桥还忙,他要见我只能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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