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_小春【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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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苏巴什故城他的小院里。他回寺里前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眼神复杂,终于还是叹气:“商队我会去安排。这几日要夏坐,晚上就不来了。”

  我垂着眼,点点头。

  半晌,他还是没走。脚步在门口盘旋,始终没挪出去。

  “再过十日就是苏幕遮了。你说过想看苏幕遮,不如……”他犹豫着:“结束后再走吧……”

  我抬头,跌进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泽,仿佛有磁力,将浑身无力的我吸进。平时伶俐的嘴此时笨拙地只剩一个字:“好……”

  他的嘴角往上挂了挂。这么多天了,第一次看见他笑。可是,我不是为了你多留这几天的,我实在是因为想看东方式的狂欢盛典——苏幕遮。我是个好学生,好学者,好劳模,可我不是一个……好恋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夏坐:就是结夏安居,日期为每年农历四月十五日,解居则于农历七月十五日。另有冬安居,是于每年十月十五日至隔年一月十五日解居。是佛弟子在雨季中集合栖止于一处,净心修道的生活行事。结夏安居的时间不一定三个月,最虔诚的是三个月。地点不定,小屋、树下、山林、石窟、chuáng上、聚落皆可。《五分律》规定,不可在没有救护的地方安居(恐毒蛇、虎豹之类的侵袭)。安居,又可分夏安居、冬安居,安居期间若要离开,必须请假,得到允许,始可离去。丛林中,律寺很注重安居生活。安居又称为坐夏(坐家中不出)。安居中,如遇起火燃烧、毒蛇骚扰、水淹、国土不准处、盗贼、眷属骚扰处、有女难处等qíng形,则可迁移,否则犯戒。

  去克孜尔石窟的路上,居然看到有个庞大的车队,清一色都是苹果绿的甲克虫,车身上刷满了很可爱的图片,是法文,背后还贴着地图。开车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外,每一辆车里看上去都是夫妻。后来跟他们中间的几个老头聊天,是法国和比利时人,都是汽车俱乐部组织的,从法国出发,到西班牙过直布罗陀海峡,横穿北非大陆上,经过摩洛哥,埃及,过苏伊士运河到中东。然后在中亚过了一堆的斯坦,由哈萨克斯坦经霍尔果斯口岸进新疆,然后西安,北京,内蒙,从满洲里到俄罗斯,跨越西伯利亚,到莫斯科,然后一圈的前苏联小国,最后由德国回法国。全程自驾车,要历时一年。听得我口水直流。希望我年老了后,也有这样丰富多彩的生活。

  22.当时,我们正年轻:出去走走吧

  那晚他走之后,果真没再来。我以为我能平静,结果每天晚上从五点钟开始,我就一直呆在屋里,盯着门,直到城中灯火尽灭。我每天白天拿着素描本在苏巴什故城转悠,走着走着总是会晃到雀离大寺门口,直到认识我的看门僧人朝我打招呼,才猛然醒悟落荒而逃。我的心无比难受,似乎有千万只小手在抓着,扯着,让我捧着素描本在工作时总是禁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描绘他的模样,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擦掉。

  离苏幕遮只有两天了,依旧不见他的踪影。苏幕遮结束,我无论如何得离开guī兹。唉,离开之前,还能见上他一面么?其实心下明白的,不见,才是最好的方式。离开了,就会忘了……

  晚上我蜷在chuáng上依旧盯着门发呆,那堆曾经让我无比着迷的书摆在我眼前也提不起兴致。十点了,21世纪时十点钟夜生活还刚开始,而在这个时代,十点是真正夜深人静时。我叹气,又是一夜过去了。

  突然院门被敲响,声音不重,却格外醒目。然后院子里响起了摩波旬与人说话的声音。是梵语!是他!

  我的心咯噔一下,立马跳下chuáng飞奔了出去。他站在院子跟摩波旬说话,昏暗中看不出他的表qíng。我的疑惑越来越大,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不会这么晚还来。总觉得有什么事qíng发生了。

  摩波旬搓搓睡眼又回屋了。他向我走来,步伐缓慢,好像沉重地抬不起脚步。

  “如此深夜,罗什不该来的……”他的声音,居然有丝颤抖。“只是,心中积郁,到处闲走,竟然走到了这里。在门外徘徊已久,终是忍不住敲门了。”

  他抬头看我,屋里的灯光透出,照见他脸上的悲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从来都是淡定的罗什,有如此的悲伤神qíng?

  看看站在院里有些手足无措的他,我用最柔和的声音说:“罗什,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他不置信地看向我,眼里,流过一丝感激,旋即垂头:“你,披件外衣吧,夜凉……”

  整个苏巴什沉寂着,街上早已万灯皆灭,幸好月光莹亮,还能照见脚下的路。我们一路走着,仍是沉默。想来,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晚跟他在一起。他恐怕,也有一些拘谨吧。

  苏巴什只是个附属小城,宗教意义大于军事意义,所以,没有通常城池必有的城墙。走出几步路,就出了城,走到了城外的铜厂河。正是夏季,河水湍急,哗哗声在寂静的夜显得分外清晰。

  我们在河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我蜷着膝,静静看他。月光洒在他身上,渲出一圈华晕。

  “我在罽(音JI)宾习小乘的师尊来了。”

  “盘头达多?”传记里有鸠摩罗什为自己的小乘师父盘头达多说大乘教义的记载。

  “你怎知他的名字?”

  “啊,我……”愣住了,我当然是读了资料才知道的。

  “对了,我曾告诉过你的。想不到十年前的话,你还能记得。”

  他小时候跟我说过?我我我怎么不记得了?(不记得的亲亲可以去看第十二章罗什有提过“……我在罽宾便跟随得道高僧盘头达多习小乘佛法……”)

  我尴尬地转移话题:“你跟他说大乘教义了吧?”

  他点头:“这些日子罗什一直与师尊一起研究大乘教义,辨述大乘jīng粹,已赢得师尊承认。师尊虽礼罗什为大乘师,承认罗什立新说之成就,但仍是罗什的小乘师尊。”

  我点头。在佛教的世界里,如果要建立起自己在教义上的终极权威,那么和带自己进入佛教教义大门的老师进行辩论并赢得承认就是重要的一环,即使是像罗什这样的人亦不例外。而显然罗什是这次拉锯式辩论的最后胜利者。盘头达多最后虽说“礼什为师”,但并未改变自身的学说立场,至少他并没有放弃自己作为罗什的“小乘师”的身份。难道这就是他沮丧的原因?

  “罗什,每个人都有自身立场,你能劝服他尊你为大乘师已经不错了,何必一定要他放弃小乘呢?”

  他奇怪地看我:“罗什没有狂妄到要师尊放弃小乘。”

  “那你为何那么难过?”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眼光盯住河水,出神了半天。“我母亲……”他咬着薄薄的唇,似乎要咬出血来,颤抖着声音轻轻说:“师尊今天才告诉我,我母亲行至天竺,三个月前……三个月前……已进登三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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