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皇祖父因为年少时的穷苦经历,对贪官污吏有着骨子里的仇恨,对于官员就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感,这一点即使是当了皇帝也没有改过来,一个月的奉禄只有区区七石五斗。朱允炆曾经好奇的打探过,一石禄米与就相当于五钱银子,也就是两石禄米才等于一两银子,少得可怜。更别说官员们都有一大家子要养,包括下人仆役,做官做到这种地步,不铤而走险根本就活不下去。
即使皇祖父对贪官污吏的严惩更是亘古未闻,在剥皮实糙这么残酷的刑罚下,贪官依旧是野火烧不尽,chūn风chuī又生。这又是为什么呢?
朱允炆在这里神游天外,但程聪并不赞同他在这种qíng况下开小差。整了整一袍,程聪恭敬地进言道”陛下,关于燕王殿下的事qíng,应当有所决断了。“
唇边漾起苦笑,朱允文心想皇祖父朝异xing功臣挥舞屠刀之时,却大肆分封诸侯王。皇祖父生前分封的二十五个藩王,其中二十四个都是他的叔叔。就因为功臣宿将都被诛杀殆尽,所以军权都落在了藩王手中,几乎每个藩王都拥有着自己的军队,位高权重,几乎成了一个个小帝国的宗主。而他就像一群láng包围下的弱小羊羔,就算是应天府的明城墙修建的再高再结实,也都无济于事。
四叔燕王朱棣分封燕京顺天府,他的三个儿子却留在都城应天府,表面上说是留在这里的大本堂学习,但说白了是留在这里做人质的。日前燕王朱棣递了奏折,自称病笃,乞求朱允炆放他的三个儿子回藩地,让他在逝前见他们最后一面。
是否同意四叔朱棣的要求,这一点朝中也争论不一,兵部侍郎齐秦力主收逮燕王三子为人质,用以牵制燕王的举动。而太常寺卿却认为收其三子,等于受柄朱棣,成为他起兵发乱的口实。而此时程聪提醒于他,就是这决断是时候要下了,否则拖久了时间,事qíng会越发糟糕。
朱允炆看着程聪递到他面前的奏折,讽刺的一笑。
他之前不知道皇祖父为何会选他来当继承人,毕竟从方面来看,四叔朱棣都更像皇祖父,不管是领兵还是政务都是杀伐决断。而皇祖父却直接将帝位传了他,即使是在二叔三叔逝去,按常理来说应该让四叔即位的qíng况下。
后来知道了五明扇的存在,便理解皇祖父的选择,定是皇祖父已经知晓四叔不以诚待人。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偏生那么巧,在皇祖父还没逝世前,序齿排到四叔前面的两个正当壮年的叔叔就先于皇祖父过世。
朱允炆越想越叹息,皇祖父拥有这柄五明扇,也许会是如虎添翼。但这柄五明扇在他手中,都可以分辨出来四叔所称重病是在说谎,而却没有人能告诉他,究竟应该怎么做。
”明哲,帮朕起糙个诏令,就说朕允了三个堂弟回去侍疾,然后再派北平左布政 使张昺和都指挥使谢贵前去代朕探病。“朱允炆的脸上浮上了戏谑的神qíng,心想着自己那个一向正经的四叔也要不得不装病,就不由心中暗慡。不过旋即又敛去了笑容,他也就只能做些这样胡闹般的恶作剧,对面前群láng环饲的局面,却一筹莫展。
将视线又落到御案上的五明扇时,朱允玟不禁在心中暗道。
皇祖父啊!一个能辨真话假话的扇子,可以锦上添花,却不能雪中送炭啊……
公元1402年御书房
朱允炆独自坐在御案之后,双目怅然。外间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行走匆匆,间或还有哭泣声争吵声传来,往日肃静沉寂的宫殿之中一片凄惨哀戚,有时候还能听到很远处的厮杀声与刀剑 相碰的jiāo击声。
看来自己真的不适合当一个皇帝,朱允炆俊秀的面容浮现自嘲的神qíng,他在这个皇位上坐了四年,看样子也该换人了。
自从四年前,他就一直在和自己的四叔朱棣做着各种争斗,到现在这种地步,他也不得不佩服对方。
正在反思着自己短暂的认识五年人生历程 ,朱允炆就听到外面的一阵奔跑声,刚抬起头就看见程聪一脸焦急的走进来,都未见礼,直接焦急地禀报道“陛下!曹国公李景隆和谷王朱橞开金川门,迎燕王那jian贼进都城了!”
朱允炆闻言脸上的笑容并未褪去,而是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朕听到外面的杀喊声停止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程聪见他的神qíng便吃了一惊,再环视四周,看着古玩物事均一扫而空的御书房,愕然道“陛下!这……这……”随即反应过来,他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大包小包逃往宫外的太监宫女们,立刻勃然大怒道“那帮奴婢,简直!简直!”他本是斯文人,即使是一时惊怒jiāo加,也挤不出一句骂人的话。
朱允炆挥了挥手道“是朕让他们拿着东西离开的,四书也是容不得人的,何必让他们陪朕一起上路。”
程聪心下一震,已知朱允文是萌生了死志,不禁上前一步道“陛下!您也走吧!此时正好城中大乱,陛下可逃往其他藩王处……”
朱允炆微笑地举手制止了程聪的话,淡淡道“一只羊羔,无论在哪里都是láng的猎物。从一只láng口中逃到另一只láng的嘴里,又有何区别呢?”他不等程聪再劝,便继续问道“明哲,你说我是不是根本不适合当皇帝?”
程聪闻言一怔,因为朱允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连朕这个自称都舍弃了。
看着端坐在御案之后,那个笑容中带着脆弱的年轻皇帝,程聪大怮“陛下。”
“别说假话哦,我可是能看得出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的。”朱允炆似笑非笑地把御案上的折扇拿在了手中,这御书房内能搬走的物事,他都赏了那些侍候的宫女太监们,唯一留在这里的,就只有这把五明扇。
程聪正色道“陛下,微臣永远会对陛下说真话。”他见朱允炆并不赶他走,反而在和他聊天,心中的恐慌渐渐变为安定,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整了整凌乱的朝服,如往日问答一般恭敬进言道“陛下仁政,建文元年吏部报囚,已减至太祖时期三成。建文二年,诏减苏,松,嘉,湖各地重赋,每亩不过一斗,万民称颂。重新设立六部……”
御书房内,程聪清朗的声音静静回dàng着,与外面嘈杂混乱的皇宫 就像是毫不相gān的两个世界。
朱允炆静静地听着程聪一句句说着他的政绩,在御书房重新恢复宁静后,不由长叹一声道“太短了……只有四年……”
“是的,太短了。而且最主要的原因,是太祖确实是给陛下留下一根拔掉刺的荆棘 ,但他没有想到没有刺保护的荆棘,反而会被人轻易的抢夺去。”站在这空dàngdàng的御书房内,程聪把以前不敢说的话,也都说了出来,朱允文曾和他说过那根荆棘的事qíng,这也让他感触颇多。
朱允炆怔怔的看着手中的五明扇,他不用打开,就知道程聪说的是真话。
正如他所表明的心迹一样,朱允炆也从未怀疑过他说的话会有半句虚言。包跨他身边的哪些儒臣,都是刚正不阿,直言谏诤,这四年之中,朱允炆竟是一次都未展开过这把五明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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