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好似很委屈,“怎么没去问?上面只说是因公殉身了,发了些抚恤烧理银两也就罢了,也没提什么功绩,我在军中却再也没人照应,混到今天还是这个熊样……”
他继续絮叨,云时却好似没有听见,他所有的心神,都被这蹊跷地案件所吸引住了,时间上的巧合,在他心头闪出一道明亮的火花——
当时,会有什么秘密任务呢?
难道是……
他几乎浑身发颤,qiáng迫自己不去想那个隐秘而可怕地念头,转身匆匆而去。
在他身后,那年轻人舒了一口气,任由行刑人将自己拉平,感觉着军棍的痛楚,却以常人听不见的声音低喃道:“听人吩咐,编个故事给陌生人听,就有这些银两,实在太划算了——”
他地得意在下一刻戛然而止,剧烈的疼痛从他背脊上传来,他不敢置信的,费力抬头,只看见行刑人的军棍在头顶挥出一片血雾。
……
“你说什么?人已经死了?!”
云时地声音略微提高,前来回禀的一位管带满面赔笑,道是这侍卫份最低,平日里也好逸恶劳,这次受了军棍,熬不住死了,也算是常qíng。
云时唇边掠过一道幽幽冷笑——早不死,晚不死,在和自己说过话后,却突然bào毙,这也算是常qíng?!
杀人灭口四字,从他心头无比确定地划过,一团怒火比岩浆还要炽热,哽咽在咽喉处,却化为一句毫无温度的话——
“罢了,我也就顺便问一声……”
他的手指,因用力而露出青筋。
“果然是你……是你!”
迸发的愤怒,却在下一刻转为惊怖——若真是皇帝杀人灭口,他知道自己曾跟这侍卫说过话,岂不是对自己更加猜疑?!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同谋
想到此处,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仔细想了一回,却暗忖道:那侍卫也没说什么要紧的,皇帝也只管猜疑,却不能肯定自己已经得知真相,只要这一阵韬光养晦,也能捱的过去。
但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况且这杀父之仇……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端茶送客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请军师过来一趟。”
随即,他展开信纸,徐徐落笔,斟酌着给几个亲信部属写起了信。
窗外蝉鸣正响,他的心中却好似有巨鼓雷动,不能抑制。
宝锦听着窗外的蝉声,有些烦躁地扔开了书,她披衣起身,到了寝殿前,自有相熟的宫女前来搭话,“皇后娘娘来了,万岁不要我们入内伺候呢!”
她来做什么?!
宝锦的嘴角微微一扯,几乎有些讥讽的意味了----帝后二人如今相敬如冰,皇帝几乎绝迹于昭阳宫,皇后素来心高气傲,如今忍不住前来纠缠,又能挽回什么呢?
她见宫人们都站在中庭,无人敢入内伺候,微微一笑道:“我去奉茶好了。”
众人若闻仙音,七嘴八舌把她恭维成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忙把碧茶呈上,却是没那么热烫,大约是踌躇了些时候----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等闲谁也不愿去触这霉头。
宝锦端茶走到门前,只听殿中居然好声好气地在说话,不觉有些惊诧。
皇帝地声音在下一刻响起,那素来深沉宁静地音调,听入宝锦耳中,却惹起汹涌万丈的恨意,不可抑制,她手中的漆盘都在颤抖,qiáng忍住听下去,却是在跟皇后闲话家常,“当年你跟了我,不禁遭人耻笑,还吃了不少苦,算来也是我欠你地。”
皇后苦笑一声,道:“你我夫妻本是一体,说什么欠不欠-----当初景渊帝派人纵火行凶,我伤了腹腔,害得你至今都没有子嗣,你身为皇帝,再纳三宫六院,也没什么不应当的。”
她的声音越发凄冷,带着yù泣地脆弱,却偏偏越发尖锐,“可是你如今连心都偏了,为了别个女子,就随意拿我作践!”
皇帝不语,宝锦想象着他大感头疼的模样,唇边掠过一道yīn冷地笑意,片刻,才听他qiáng忍着qíng绪,沉声道:“朕的心没有长偏……这么些年来,你也该知道我地心意----即使你再有不是,即使你不能生孕子嗣,其他女子也休想越过你的位份。”
他越说越是带怒,“我本来也没有想到要什么三宫六院,就连贤妃都是你长袖善舞,替我游说而来----可是你虽然把她们引了来,却根本不愿我略加亲近,暗中使力,让所有人都对你惊恐畏惧。”
他深深叹气,仿佛不胜疲惫,“这几年来,你哭诉景渊帝那一把火让你不能有孕,但朕也已经替你出了气,你还要怎样呢----为了替你报这仇,我违背了刑部上王侯的惯例,没有给景渊帝一个体面的死法,而是断尽他四肢,乱剑齐下,几乎是千剐之痛----那样血流汪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地?”
仿佛一道雷电霹雳而下,连檐下的凉风在这一瞬也化为yīn森,宝锦的耳中却被这一句灌满,连天地间也回响着这声音----
乱剑齐下……千剐之痛……
她手中茶盘咯咯作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是他……是他!
殿中两人也仿佛察觉到门外有人,皇帝微微一瞥,“什么人在那鬼祟,进来!”
宝锦面色惨白,有些蹒跚地走了进来,险些被那高门槛绊倒。
皇帝见识她,面色缓和下来,见她神气不对,以为是被自己夫妻争执吓着了,于是温言道:“你把茶放下,没什么事就不要上来伺候了。”
皇后冷冷一笑,“万岁可真是怜香惜玉哪!”
宝锦对她的讥讽听若罔闻,如果木偶一般,浑噩着走出寝殿,直直朝自己侧殿走去。
“你怎么了?”
好似有人在问,但她也没有回答,仍是直挺挺向前。
有人用力将她的肩头一扳,她麻木的回头----
目若朗星,气宇轩昂,着一身朱紫蟒服,却正是多日不见的云时!
第一百八十五章 弦上
云时远远见到那抹倩影,心中不禁一动,继续多日地烦闷也随之消散不少,他三两步赶了上去,正要招呼,却从侧面弹道了宝锦地神qíng----
那是失魂落魄、近乎行尸走ròu地模样,涣散的重眸,完全不似初见面时候的澄清明澈,却好似被摄取了心智,绞碎了灵觉。
“你怎么了?”
他用力扳过她的肩头,剧烈摇晃着。
秀丽纤雅的少女宛如上好的傀儡偶人,黑瞳中仍是迷茫一片,云时痛心而惊诧地凑近她的脸,只觉得那尖细下巴近乎皮包骨头,比刚见面时又瘦了不少。
她在宫中……过得不好吗?
云时的心咯噔一沉,心头仿佛有一根针不紧不慢地刺着,他暗笑自己的愚蠢----这样吃人不吐骨头发的宫廷,她又出身贱俘,即使有皇帝宠爱,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缓缓的轻吐一口气,虽然是三伏酷暑,声音却极为冷然,“有谁敢欺负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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