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出身世家,也曾经饱读诗书,听到此处,不禁好奇笑道:“世子意有所指呢——却不知是哪位佳人,可当得起这绝世之名?”
李桓抬头望来,郑重道:“便是以女子之身执政多年,而未被察觉的锦渊陛下。”
仿佛平地里响起巨雷,又好似在这花团锦簇间冒出个鬼魅,和睦笑语的氛围在下一刻僵滞死寂。
近处众人听得真切,各个面色惨白,心中惴惴,有胆大地偷眼向上看,却见帝后二人面色淡漠,仿佛毫不以意。
皇后qiáng忍住全身的悸动,耳畔血脉突突直跳,多日来午夜梦回,暗生惊悚的名字,再一次在心间划下血痕,既深又痛——
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却终于没有,只是矜持微笑着,轻声道:“是吗?”
皇帝却是微微冷笑,“男不男,女不女的,那姿容越是出色,越发显得不祥!”
宝锦手捧绸巾,指间却把它绞出深痕,几乎破碎。
她几乎将牙咬断,才抑制住全身的颤抖——
姐姐!
她心中无声的呐喊,以生平最大的冷静,在旁听着这些议论。
李桓深深凝望着帝后,仿佛要在他们面上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然而,他终究失望了。
“无论如何,她也算是惊才绝艳……”
低低的叹息声,湮没在他的痛饮之中,不过起了几点涟漪,便再无踪迹。
夜宴继续欢畅,渐渐的,酒酣人醉,已入高cháo。
替值的人终于来了,宝锦将绸巾换过于她,又叮嘱几句,见皇帝并没有注意,这才出了大殿。
远离了身后那宫乐喧嚣,她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随即匆匆朝着后宫而去。
“你不去杀了那陈某人,来这里做什么?”
才至半道,就见有人从宫阙yīn影中幽幽而出。
“明月,你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宝锦沉声道。
“故弄玄虚的人是你才对……‘玉染’。”
明月只披一件曲裾长袍,在月夜下缓缓走来,仿佛暗夜消融的鬼魂。
她加重了最后的名字,凝望着宝锦半刻,随即微微一笑——
“你究竟是谁呢?”
“你在说什么胡话——”
“在我面前,不用再伪装了吧!”
明月截断了她的话,“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其实,我小时候见过真正的玉染一面。”
“……!”
宝锦望定了她,目光深幽,却不再言语。
“小时候,我随父王去姑墨作客,当时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星……”
明月的声音,悠远而甜蜜,却在时光沉淀下,显出无以伦比的悲伤——
“我趁人不备,偷偷进了公主的寝宫,想用毛虫吓她——那一次小小的混乱,让我看见玉染公主的真容。”
“姑墨人笃信教义,女子自出生起,绝不以容貌示人——这世上,只有她的父亲和丈夫能见。”
宝锦听着这话,心中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果然,明月苦笑道:“玉染的未来驸马,居然做了皇帝的内应,将城门打开,这才城破国亡——那个男人后来投入朝中,因广通诗文经学,做了翰林院学士。”
“他,便是这陈某人。”
什么?!!
宝锦面色变为惨白,愤怒混合着惊恐一起袭来。
“这下你明白了吧——他认出了你并非玉染!”
明月叹道:“一旦夜宴结束,他就会求见皇帝,那时候,就是万事休矣了!”
月光照着道中的两人,宝锦的心在这一刻如坠冰窖。
第二十九章 秘药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你所谋划的,大约也是这位新帝吧?”
明月站在寒风之中,轻轻咳嗽着,眼中却闪烁着光芒。
宝锦咬牙不答,半晌,她转身疾奔而去。
明月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呛着叹道:“看在你对我加以援手的份上,我且帮你一次吧!”
她步履微见蹒跚,踉跄着走到一旁,扶墙而立,衣袂飘飞间,只见无限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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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锦很快便回到大殿,此时熏香已熄,深夜的清冷浸润于每一寸空气之中。
美酒被悉数饮尽,乐伎们也停了歌舞,李桓放下空樽,眼中也染上了醉意。
“桓已醉意酩醺,再喝下去,就要于君前失仪了!”
他不无诙谐地说道,帝后二人一齐轻笑,于是李桓起身告辞,周遭的嫔妃侍从也随了帝后,纷纷起身回返。
皇帝携了皇后,本就要往昭阳宫中细谈,却见陈学士在车驾之前踌躇不进。
“你有什么事?”
皇帝眉头一皱,已带出些不耐来。
“臣……有下qíng禀报……”
陈学士支吾着说道,眼光偷瞥着皇帝身后,游离躲闪。
初冬料峭,他额头不断地冒出冷汗来。
皇帝本要细问,却又念及李桓之事,也就无心多管,断然道:“有什么下qíng,明日朝后再说!”
他与皇后登上御辇,朝着昭阳宫的方向而去,空旷大门前,只剩下陈学士一人,面色忽青忽白,煞是惊惶。
他颓然迈步,朝着当值的宿房而去,一路走来,却是越想越是害怕。
“那根本不是什么玉染……!”
他低喃道,不知不觉间,已走入了一处狭长的夹道之中。
青石的砖板在脚下打滑,一片黑暗中,只有几盏宫灯在风中摇曳,有气无力地发出微光。
朱红的高墙在残灯明灭下浓艳淋漓,好似无尽流淌的鲜血一般……
他打了个寒战,再不敢往下想,心中发慌,脚下越发加快。
远处遥遥传来更声几许,四周安静yù死,却仿佛在无尽暗处藏着鬼魅。
他越走越快,最后几近狂奔,失魂落魄地向前跑着。
黑觑觑的拐角蓦然现出一道白影——
轻飘飘的绸带拂过面庞,幽光下那黑沉死寂的瞳孔直映眼中,吓得他双眦yù裂。
他大叫一声跌倒,却正好避开身后的一缕银光。
“为何要阻止我?!”
身后黑暗中传来清冷怒问,脚步越近,却是对着白影而来。
“宫中喋血,非同小可……”
明月穿着曲裾白袍,沉静地说道,她看着宝锦越走越近,这才从袖中掏出尾指大小的玉瓶。
“这是若羌王族的秘药,只要一滴,就可以让人酣睡三日,事后也绝无痕迹。”
玉瓶从空中一抛而过,宝锦伸手接住,微一动念,明悟了她的想法。
“真不愧是叱咤千军的巾帼豪杰……”
她赞了一声,望定了脚下瑟缩蠕动的陈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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