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深居简出的云贤妃,今日也破例出席,她穿了件简单的天蓝色暗纹朝服,以一只小小的珠冠将发髻偏绾,整个人显得秀丽端庄,别有一种弱不禁风的妩媚。
与她同席的,照例是她的亲侄女徐婕妤,她静静端坐着,犹如一尊jīng美的玉雕,直到瞥到皇帝身后随侍的一人,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
宝锦跟在皇帝身后,手捧着金柄如意应景,身上却已换了一身流光逸彩的锦纹宫裙,其上的惠绣在灯下熠熠生幻,绝非一般宫人的装束。
她迎着四面的揣测目光,心中却是暗恼皇帝的心血来cháo——天知道,这样的抛头露面,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将她视为眼中钉,ròu中刺!
蓦然,她感受到右侧刺人目光,抬眼望去,只见徐婴华正襟高坐,只那眼中的光采,竟是诡谲摄人!
她见宝锦看来,随即敛目收神,那般复杂的眼光,便被浓密的眼睫遮住。
宝锦正觉得莫名其妙,却见身畔有人趋近,悄声道:“玉染姑娘,您的侍女正在殿外等着,好似有什么急事!”
她偷眼看了皇帝,见他正在跟皇后说话,好似没有注意到自己,急忙让一旁的宫女代替,侧身从帘幕中隐去。
“出什么事了?”
她出了大殿,到了宫门前的石阶前,果然是季馨正在翘首期盼,见她来了,急忙上前,颤抖着声音道:“前门那个小太监送来沈大人的急信!”
宝锦心中一凛——没什么大事,沈浩一般不会冒险传书,她展开一看,只见二指宽的细条上,只有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地让人心悸——
“有刺客!”
第五十七章 刺客
什么?!
宝锦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光华一盛,细细凝视着手中纸条,只觉得心头狂烈震撼。
这样的皇家夜宴,居于禁苑大内之中,簪缨冠盛,居然也有人敢动行刺的念头?!
她沉吟片刻,决然道:“此地马上就有血光之灾,你先行避开,省得牵连在内。”
季馨惊得花容失色,却qiáng撑着低声问道:“那小姐你呢?”
“我现在避开,也已经晚了……在开宴前离席,只会启人疑窦,若是以为此事跟我有关,那才是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
宝锦面色淡漠,在这千钧一发的危局之前,居然露出一丝飒然微笑——
“什么样的刺客,我倒想会一会!”
“殿下……”
季馨一不小心,又把那禁忌的称呼喊了出来,她眼眶含泪,望着宝锦,仿佛想说什么,却是yù言又止。
“你不用担心我……我的武艺虽然平常,但自保还是有余,再说,我新近得到了姐姐的心得秘本,修习起来一日千里……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季馨被她风趣诙谐的话语逗得破涕为笑,在宝锦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小姐,你可要小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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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锦回到殿中时,只见珠光浩渺,众妃都是艳妆丽服,按品级从上首鱼贯而下,一席席分明整齐,而群臣的席面则居于阶下,远远地隔开,想是为了宫眷的关系。
只有一人例外,那便是于今上有结义之亲的靖王云时,他的席面在皇帝下首,紧挨着姐姐云贤妃,如此布置,也算是熨贴妥当了。
宝锦侍立于皇帝身后,目不斜视,却总感觉有一道灼热犀利的目光,隐约从下首望来。
她面上一阵发烫,鬼神神差的,几乎要向后退去。
我在做什么啊?!
她暗自怒道,把心一横,抬眼向云时那席望去。
两人的目光,在一片笙歌华宴之中对上。
电光火石地一触,随即,各自避开,再也不看。
由首辅领班,群臣在阙下三颂天恩之后,筵席开始了。
各种珍馐美味流水一般地端了上来,各桌伶俐的宫女为各位嫔妃温酒布菜。
一声召唤后,宫中乐伎也入殿演奏。
悠扬的乐声中,有身着霓裳羽衣的舞姬由殿外翩然而入,两两成趣,又首尾衔接,如同天女临世,让人望而yù醉。
新臣之中,有人兴奋地低语,皇帝却略略瞥了一眼,随即不感兴趣地低叹:“整日里都是这些歌舞佳人,却又有什么意思?”
于我心有戚戚然……
宝锦心中涌上微妙而荒诞的熟悉感——类似的话,自己在宫中时不知说过多少,却无奈礼制如此,也没处置椽。
她凝神侍立,想起方才的刺客二字,越发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一阙歌舞完毕,皇帝应景似地拍手轻赞,皇后在一旁看他容色,知道他并不感兴趣,不由地抿嘴一笑,眼中透出慧黠和温柔的光芒,笑着低语道:“皇上且忍耐一二,下面便是我为你jīng心安排的剑舞。”
宝锦听得真切,耳边只刮过一个“剑”字,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难道所谓的刺客,就应在了这里?
酒过三巡,便有一队婀娜多姿的舞姬,随着轻快喜悦的乐声,沿着九曲回廊飘然而至。
她们身上的衣装,颇为奇特,虽也有长袖翩然,却是一色的紧身黑衣。
待踏入场中,乐声忽而一转,声扬九天,诸女长袖曼舞,丝裳翩然而飞,望之玄色深广,妩媚中隐约可见浩然之气。
水袖的轻舒,驱走了众人酒酣的微热,暗香浮动中,仿佛连衣裳也被熏染。
第五十八章 乱殿
只见为首一人广袖轻舒,从中擎出一柄长剑,矫如游龙,寒光冰雪之间,身姿翩然,绛唇珠袖之间,清冷冷地无边寂寞。
随之而起的众女也舞袖低歌,一时之间,辉煌殿阙之下,只见玄黑绢衣与雪剑相映成趣,一扫方才的脂粉香氛,竟隐约可见军中的猎猎英风。
此时乐声停斜,殿中只有那清越低昂的和歌声声,一记一记的鼓声响彻耳边,仿佛要让人心神俱丧,眼前只有那上下翻飞的一口宝剑。
此时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久低昂,那长剑曤如羿she九日,矫如群帝骖龙,满座相对失色,瓶中梅花受这劲风一摧,潇然飘零而下,竟带上了几点肃杀凛然。
那正中央的舞者剑器舞动越急,只见一团银光周身飞闪,一声沉鼓惊破天宇,长袖飘洒间,竟是一个漂亮的凌空飞渡,单膝跪于帝后二人的座下!
宝锦看着那寒光由远而来,心中越发警惕,不由地扣紧了轻罗宫袖。
出乎她的意料,那舞者手中的长剑并未脱手she来,而是恭谨守礼地接过宦官奉上的赏赐,裣衽而退。
怎么会这样?
宝锦僵硬的身躯不由地松弛下来,她正在狐疑,却听殿外有人匆从跑入一人,气喘吁吁道:“陛下,可了不得了!”
满殿喜庆之中,这嘶哑凄惶的嗓音,带着太监独有的尖利,乍然如同平地里生出个鬼魅,让人身上一颤,不禁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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