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轻颤的手,她与季馨费力地将尸体拖着,向珠帘之后而去。
轻按机关,后堂的地面便一分为二,露出其下的冰雪深渊,其中浮着三具玉棺,两具是王后与玉染公主,另一具却是空空如也。
姑墨王的尸体被轻轻放入,三具玉棺轻悬漂移,渐渐沉入万丈深渊之中。地面合拢,再无痕迹。
“真好……”
宝锦望着这一幕,不觉悲伤,却觉得无比宁静妥帖——
“他们一家团圆了,真好……”
这一刻,她想起横死京中,尸骨难觅的姐姐,再想起早已逝去的父皇母后,只觉万物同悲,寥落无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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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时穿过宏广的广场和宫道,再穿过重重回廊,来到大殿之前。
夜色初上,明灭的宫灯在檐下轻晃,风chuī得铁马丁冬作响,深广大殿沉浸于黑暗之中。
云时轻叩殿门,正yù朗声通名,却听见一道清婉温润的女音道:“进来吧!”
声音安详平静,毫无半点畏惧。
他轻轻推门,雕花镶玉的殿门发出咿呀的轻响,殿中一灯如豆,正在案前轻燃。
“来了吗……”
一道纤弱身影坐于案前,轻笑着问他,朱红的火焰晕染了她的面容,看着甚是模糊。
云时抬眼望去,却在下一瞬倒抽了一口冷气——
第三章 惊雪
重眸!
瞳影叠回间,潋滟生辉,仿佛是huáng泉之畔的冥黑忧悒,又似冰雪初霁的洁莹,只淡淡一瞥,竟让人魂魄皆丧,心神迷离!
那少女依案而坐,手中玉杯晶莹,只剩半盏残酒。
血一般的嫣红在她的手中轻晃,“有客至远方来,美酒却已销尽,实在惭愧……”
中正清雅的声音,从容平和,却实在听不出什么欢迎之意。
云时瞬间心神摇曳,眼底的杀气亦随之慢慢平抑,手中染血的长剑都因之微微松弛。
最后一丝理智好似在脑海中嘶鸣……重瞳……
那是——
重瞳!!!
他全身一震,眼中的迷惘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炽烈怒焰,手中雪刃轻吟不已。
满殿的安雅平静,在这一刻被撕碎!
他大步上前,昂藏身躯的yīn影将她完全笼罩,伸出手,一把将她从案前拖下,毫不怜香袭玉的将她摔掼在殿中。
纤细身躯如蝴蝶轻羽一般坠落,沉闷的落地声响中,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
细微的呻吟声响起,随即便隐忍不闻,少女委顿于地,左臂弯曲垂落,面上苍白更甚,樱唇却已被牙咬得失了血色。
仿佛才惊觉自己的狂bào,云时不可思议地凝望着自己的手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对一介女子下此毒手……
然而这重眸……
他敛起所有qíng绪,沉声问道:“你是谁?”
回答他的,是片刻的沉默,以及随之而来的轻笑。
那几乎是嘲笑了,少女微微挑眉,忍痛的神qíng中带着玩味讥讽——
“你又是谁?”
此时夜色初上,殿中的灯烛因窗隙间的冷风而微微闪烁,昏暗混沌之中,两人目光相对,竟隐隐有对峙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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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乐景收起折扇,捶案大笑了一阵,这才在云时的目光下勉qiáng收敛。
“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乐不可支地把玩着扇子,笑道:“你素以沉稳内敛称名,却没曾想,才见了人家公主,居然就做不成柳下惠了……”
他啧啧作声着,作势起身,“我定要去看看那位公主,是怎样的倾国倾城,才惹得你用qiáng!”
看着他那张可恶的笑脸,云时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咬着牙,沉声道:“她并非美人,我也并非用qiáng。”
乐景又笑了半天,这才正色道:“是为了那重眸,对吗?”
云时瞥了他一眼,神色一派从容,双手却已攥得发白。
“我早该想到的……”
他叹息着,声音中含了歉疚,“北郡十六国中,姑墨一向与天朝jiāo好,这一代的姑墨王甚至娶了帝姬为后——他们俩的女儿,若是传承了天朝皇族的重眸,也没什么奇怪的……”
乐景也收起了嬉笑,他起身站于主帅身后,安慰道:“你也并非故意,一路之上多加照应,也算补偿了!”
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低声抱怨道:“说来也是奇怪,姑墨王已经殉国而死,连尸首都已葬入冰雪深渊之中,他的亲族故旧,要么一刀杀了,要么严加看管,却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运到京城去呢?”
他偷眼望了望帐外,低声说道:“陛下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云时清俊的眉宇间,浮上了一层微妙的yīn霾,他垂下眼,沉吟片刻,才缓缓道:“陛下英明天纵,这样的话,你今后少说。”
“罢了,我还不想被割掉舌头呢!”
乐景苦笑着,行至主公面前,竟是前所未有的诚挚,“云帅……”
他郑重称呼道,不顾云时的诧异,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陛下心思险刻莫测,你立此大功,不得不慎重小心啊!”
帐中气氛正是一片凝重,却听营外有快骑声声,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正在惊疑,就见亲兵入帐报来——
“给云帅贺喜了——陛下听闻您攻下姑墨城,已派下钦使,晋封您为靖王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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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回程之日,姑墨城下起了第一场雪。
远远的回望,古朴的城墙被积雪遮盖,天地间仿佛只剩一抹单调的白。
yīn冷的空气中充满著不祥,好似老天也在为这千年古都的沦陷而伤感凝泪。一行长的看不到首尾的队伍,在雪中行进著。
这场提前而来的大雪,下得又急又密,好几日都没怎么断过,白日里雪积没径也就罢了,待夜里结上冻,便滑不留脚。
宝锦一头青丝披散直落,黑鸦鸦的一带拖在莹亮的雪地上,片片雪絮积在发上,好似满头妆以琼玉。
此刻她实在没什么闲qíng逸致顾及妆容——她单手努力推着车辕,沾了一身雪泥,却仍在竭力向前。
“公主,您且歇歇吧!”
季馨咬牙一同扶辕,眼中好似含了水珠,却qiáng忍着不肯给周围的军士看笑话。
然而无论敌我,实在也没什么人在gān看,无数的车辕陷入雪中,有些还上了冻,茫茫雪地里众人都在竭力自救。
此时车辕终于从雪中拔出,众人齐声欢呼之下,不免手上一松,只听砰的一声,车辕在冰上一别,竟直直朝着前坡落下。
那拉车的老牛受了惊吓,一路疾奔着,更朝斜坡而下。
季馨惊叫一声,却没有来得及放开手,她的身躯被庞大的车架牵带着,在坡上翻滚碰撞,叫声越发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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