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皇后,就连一些军中旧人,也多有附和——也难怪,这几年没什么仗好打,唯一露脸的机会,也给我得了去,那些个从龙功臣,哪个不是羡妒jiāo加?”
云时谈起这事,又是深叹一声,心中郁郁,又受窗外寒风一催,只觉得满胸块垒。郁郁满平。
“就算底下闹得再怎么沸反盈天,到头来,还是要看万岁的意思。”
乐景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公。继续问道:“皇上地态度暧昧模糊,他到底在想什么?”
云时听到这问话。剑眉越发深皱,不由得想起今日朝会的qíng形——
皇帝玉冠龙袍,冷眼望着阶下慌张叩拜的使节。漫声道:“你家主君真是胆大心细,差一点便取了朕地xing命。”
南唐使面白微胖。数九严寒。却硬是出了一身的汗,趴在金砖地上,哽咽道:“上国威严赫赫,我家国主又怎会有这不轨之心。其中定是有人作祟……”
“刺客都到了朕地跟前,这是要效法荆轲了么?!”
皇帝微微冷笑道。清俊眼中一片冰寒,说出的话却是诛心刻薄。
使者磕头更甚,惊怖不已,两股战战,颤声道:“即使真是我南唐人士,也是些居心叵测之徒,我王对陛下的敬慕可昭日月,从不敢有丝毫异心。”
皇帝任凭他舌灿莲花,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侍卫将使者请出大殿后,云时只听皇帝低低说了一句——
“卧榻之内,终究难容他人酣睡啊……”
这话有如滚雷霹雳一般,咋响在云时心中,久久不散……
一声爆竹声响起,将云时从回忆惊醒,听着有如脆竹地声响,这才想起,正是新年伊始,自己却尽是愁肠百结。
他有些歉意地转身,“光顾着说这些晦气了,正是拜年访亲的兴头,却把你巴巴地喊来,是在是大煞风景。”
乐景大笑,瞥了他一眼,道:“你总算回过神来了……想我家中娇妻美妾,温香暖玉,好不快哉,却被你生生唤来,说这些刀兵血光之事,这一年地吉利被你坏了,可要怎么赔我?”
云时和他说笑耍闹惯了,当下也是轻笑一声,开口答道:“原来竟是我搅了你地风流韵事,也罢,你现下便可以回去陪嫂夫人……可惜啊,这一坛从哈密卫运来的葡萄美酒,只能由我对雪独酌了!”
“这是什么话?”
乐景睁大了眼,天真无邪地近乎厚颜无耻,“你向来不善饮酒,若没有我喝去大半,只怕你今夜就要醉死此间了——还是让我替你分担一二吧!”
云时被他气得笑了,胸中郁闷,也消散不少,于是两人命仆婢点上炭火,又从窑藏冰中取出酒坛,砸碎泥封后,就着几色小菜,对酌痛饮。
“你也别笑我风流好色,夜来读书,红袖添香,冰清玉骨,那般神韵,却是比这醇酒还要醉人……倒是你,连个姬妾也没有,如今好歹是靖王之尊,又何必如此自若?”
乐景喝了几盅,趁着酒意殷殷劝道。
云时听了,也不言语,只是微一仰头,将玉盅酒液痛饮而下,含糊道:“我自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还不是想着那个姑墨公主!”
乐景恨铁不成钢,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气急而道:“你还是清醒些好,她已经是皇帝的人了,什么叫禁脔,你该不会不懂吧?!”
云时闭上了眼,双拳禁不住紧握。
乐景看这qíng形,知道再劝也没用,叹着气重重坐下,丧气道:“这人哪,一迷进什么里,就再也没办法自拔了!”
无法自拔吗……
云时凝视着手中玉盅,想起佳人地清秒风华,那楚楚惊惶的泪眼婆婆,不由地,竟是痴了。
“我真不该韬光隐晦,应该早点把她救下来的……”
追悔莫及的低叹,在屋里响起,连醇香甜美的酒液,也变得苦涩无比。
高墙之外,隐隐传来爆竹声和孩童的欢闹声,衬着这一室的怅然沉郁,仿若两重天地。
……
云时正在举杯低叹时,有另外一个人,却是笑语嫣然,得随心愿。
皇后今日qíng绪颇佳,升座正殿,受过内外命妇的朝拜后,又与皇帝一起去拜祭了列代祖先神位,这才尽兴而归。
她回到昭阳宫,早有琳儿等人拥上前来,将她一身锦裘脱下,另换了家常轻便的重缎,殿中生起炭火,一时便温暖如chūn。
侍卫统领何远来见,琳儿给他开了门,皇后屏退了众人,悠然笑道:“这次,你做的真是漂亮。”
帝锦 第六十六章 诡谋
何远跪伏在青金石砖地上,听着皇后如此褒奖,心下却更是惴惴,谦恭答道:"臣等不过努力力差,以报娘娘的厚爱。"
"这一次虽说横生了枝节,倒也算是水到渠成。"
皇后宛然一笑,chuī散了茶中清香,这才饮了一口,笑道:"还是六安茶喝得涩口,喝得慡心。"
她瞥了一眼何远,又道:"垂头丧气的成了什么样子,不就折损了一个人才么,如今天下升平,你可以在今年的武举人中留意合适的。"
何远咽了一下唾液,只觉得口中gān涩,qiáng打起jīng神低声道:"微臣仍是有些担心---他如今横尸宫中,要是被人发觉些蛛丝马迹,就是不测之祸哪!"
皇后仍是微笑,却已带出些不以为然来,她声音清脆,仿佛琉璃碎裂一般动听,"这真是杞人忧天-----出发之前,便已细细搜索过全身,不会有任何物件可以昭示身份,你若不说,又有谁会知道,这殒命宫中的刺客,便是你新选出来的侍卫?!"
何远听出她话中的不悦,连连叩首,不敢再说。
皇后看了他一眼,心中又是一阵不快,念及这一次的成果,却不禁快意一笑。
"南唐那边,没有露出痕迹吧?"
她继续问道。
"微臣禀照娘娘的旨意,派人乔装与他们联系-----到现在,这群南人还以为我们是前朝遗民呢!"
"这样就好,如今证据确凿。皇上也对他们动了真怒,一旦大军南下,便是摧枯拉朽之势。"
皇后悠然说道。想起前一阵受到的种种阻碍,不禁冷笑道:"他们仗着有云时撑腰。居然敢鼓惑皇上暂停南伐----如今天下大势已明,难道还由着南人隔江而治么?"
她望着前殿的方向,缓缓道:"如今剑在弦上。不得不发,皇上圣心独断。南伐,势不可挡。"
在屋檐残雪的滴落声中,她语音清脆,却带来飒然惨烈的金戈之意,仿佛无数血腥,即将在这人世间肆意汪洋。
……
"如今,南伐已是势在必行了。"
宝锦叹息一声。下了结论。
"大过年的,就闹了刺客这一出,就算皇帝再怎么心胸开阔,却也不能容忍这等挑衅了……只是,这些刺客的来历,实在值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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