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_姚霁珊【完结】(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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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家的宅院里,便也寂寂地灰暗着。

  东风穿渡、chūn华如梦,然秦家紧闭的大门,却将这光yīn挡在了门外。府中梅花已然开尽,糙木尚未生发,chūn风里携着润泽与暖意,惘然地于石阶或檐角处流连,又惘然地转身离去。

  吴老夫人花白的头发,似被这早chūn的东风惘顾,一夜之间、尽皆成雪。

  她最担心的事qíng,终于发生了。

  左思旷的长子左云轩日前驭马,那马却忽然发了疯,左云轩一头从马上跌了下来,摔断了腿。据说,那断腿若是恢复不好,很可能会成为跛子。

  如今秦世芳正在考虑着,要将庶次子左云飞养在膝下,至于这个即将残废的嫡长子,若是一年后养不回来,便只能改回庶子身份了。

  “她怎么就不能再多忍一忍呢。”吴老夫人用力地捶着榻,面上浮着焦灼与哀叹,更多的却是痛惜,“这样xing急,如何成事?万一女婿追究起来,又该如何是好?”她越说便越急,额上与唇角绷出了几道极深的纹路,越发显得衰老不堪。

  东萱阁里拂来的风是微温的暖,然而,只要想起秦世芳身边的种种险恶,她的心便像是沉在冰水里,没有一丝暖意。

  “夫人莫要乱了心神,此事暂且波及不到姑太太身上。”蒋妪轻缓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一面说,一面便上得前去,往吴老夫人的茶盏中续了些水,语声不疾不徐:“您且想一想,那府里膝下有子的,可不止一个两个,姑太太将谁养在膝下不都一样?这般想来,人皆会以为动手的是那几个,姑太太反倒撇得极清。”

  吴老夫人闻言,神qíng并不见放松,仍旧是眉眼沉沉。

  蒋妪说得都对,但这一切皆需建立在秦世芳能手脚gān净地将事qíng做下的前提下,才能成立。

  左思旷并不好糊弄,更何况,吴老夫人总隐着一层担心,担心那下药的人与左家有关。

  “若是左家一下子便瞄上了姑太太,其实也非坏事。”蒋妪似是看进了她的心里,又适时地说道。

  吴老夫人抬起眼眸,怔怔地看着她问:“为何?”

  她的神qíng颇为茫然,显是真的不明白此话之意。

  蒋妪见了,心里便有些发酸。

  所谓关心则乱,吴老夫人的jīng明厉害她是一直知晓的。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夫人的心气已是大不如前,尤其是碰上与秦世芳有关的事,她的反应竟比往常还要迟钝些。

  按下满腹的忧虑,蒋妪轻声提醒她道:“若是一来就瞄上了姑太太,那就表明,左家心中有鬼。”

  比起左家那五、六房妾室,秦世芳乃是最不具嫌疑之人,甚至还是受害者。若是如此qíng况下还有人疑到她的身上,则表明,那人至少是知晓秦世芳被人下毒之事的。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吴老夫人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眸中亦有了光彩,连声道:“正是,正是,我怎么竟不曾想到?果然你说得无错。这件事在外人看来,只能是那几个妾室作怪,唯有知晓内qíng者,才会疑上阿芳。”

  她一面说着,面上已是如释重负,额上与唇角的皱纹也平复了下来,淡漠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浅笑:“听说,左家老夫人才打杀了一个妾室院中的使女,可知我女无恙。”

  蒋妪点头应是,又含笑道:“姑太太其实很是聪明,这一招试探,她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吴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博山炉。

  炉中香篆吐露着青烟,将一缕似有若无的香气,挥入这拂面而来的东风中。

  风有些大了起来,浩dàng似一面旗帜,自东萱阁一路掠过,穿过秦府冷寂的门扉,招摇于青州城中,将满城的糙木chuī出了一派新绿。

  秦世芳自铜雀香炉前收回视线,眼角的余光却仍是瞥见,那一缕青烟在东风里妖娆地舞动着,让她想起了妾室柳氏行路时那一折一扭的纤腰。

  秦世芳面无表qíng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亦面无表qíng地凝视着她。

  她的唇角动了动,牵起了一个极淡的笑,疏落而又温柔,若有若无地,像白纸上淡墨浅绘的花朵,绽放在她的唇畔。

  曾几何时,只要一想起那几房妾室,她便总也抑不住那心尖上的酸与痛;而只要一望见那几个孩子,她的眉间亦总会掠过黯然与自责。

  可是,现在多好,就算脑海中想着柳氏,幻想着她于左思旷身畔婉转承欢的模样,她的心中也不会再有半分难过了。

  唯有彻骨的冷,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秦世芳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由唇至眉,再弯下了眼眸。

  镜中的女子亦做着同样的动作,那笑容恬静且温软,偶尔将眉尖轻蹙了,便又有了一番慈悯和善的模样。

  第133章 忆成伤

  望着镜中的女子,秦世芳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以前实是误了,看着其他府中的主母如何惩治妾室,如何打压庶子,她总以为她们傻,得不偿失,不懂得体贴夫君,终有一日会致使夫妻离了心。

  到现在她才知晓,傻的那个,其实是她。

  她体贴了夫君十余载,体贴来的,却是一身的毒药。

  真是再也没有这样的夫妻qíng深了。

  秦世芳温柔地笑了起来,耳畔似又响起了那良医微含恻隐的语声:

  “可惜了,若是早两年断了那毒,还是能够受孕的,如今夫人已过了三十,却是机会渺茫了许多……”

  “……这毒已经积于脏俯,细密遍布,从脉象看,至少这毒也下了有七、八年的光景了,或许……更久一些。”

  “夫人落的那一胎,实则是因夫人根骨qiáng健所致,只可惜那胎里积了太多的毒,所以根本成不得型,孕相亦不同寻常……不过,若非那一胎意外带出了部分毒素,夫人的身子只怕更要……”

  “……那一胎滑下后,若能及时验看落胎、细加查探,应该也是能查出些什么来的……”

  是啊,验胎细查,当时的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她怎么能够那样又怕、又愧、又急切地,叫人将那滩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血ròu,一早埋进了花坛里呢?

  而她那个聪明冷静、她视之如天、一心依靠的良人,为何偏偏也和她一样,根本没想到去查验死胎,而是如她所愿,以最快的速度将之埋了起来呢?

  是他们在那一刻同时变笨了,还是,笨的那个人,从来就只有她一个?

  秦世芳终于“格格”地笑出了声来。

  她着实是笨得可笑,不是么?

  这许多年来,她从未曾有过半分怀疑,只是一心地怨怪母亲,怨怪她将那不孕的体质,传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更怨怪秦家,恨这个家族衰落得这样的早,让她在夫家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日被人打回原处。

  如今,她所至信的一切,全被她那一身的毒药推翻了。

  她甚至已经懒得去查是谁下的毒。

  查了又如何?知道是谁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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