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殷勤捧出gān净的麻衣,阿栗梳头,阿葵跪在秦素脚边替她整理着鞋袜,几个人手脚麻利地将秦素收拾妥当,秦素便带了锦绣,随庞妪去了德晖堂。
今日的天气不算很好,朵云成片、东风微疾,阳光时隐时现,并不是个晾晒衣物的好日子。
秦素在德晖堂正房的廊下立住脚,四顾打量了一番,却见玄漆栏杆上空无一物,廊下的白纸灯笼随风飘着,衬着青砖灰瓦,肃然而简净。
一个褐衣小鬟替她除着屐,另一个眉眼漆黑、模样清灵的小鬟,便上前掀开了门帘,向里禀报道:“六娘来了。”
“快些进来罢。”太夫人温和的声音穿帘而出,倒有着不同于往日的慈祥。
秦素整顿衣裳,步履沉稳地跨进屋中,举首便见屋中坐满了人,除了两院夫人与太夫人之外,另有除秦彦梨在内的所有女郎在座。而在大案的右首处,端坐着三个面生的女子,观其形貌,似是母女三人。
一眼扫罢,秦素折腰行礼,姿态恭谨,太夫人便向那三人中的年长妇人笑道:“喏,这便是六娘了。”说着又向秦素笑道:“六娘过来,见一见霍夫人。”
秦素依言上前,端端正正向霍夫人行了一礼,语声安然地道:“六娘见过霍夫人。”
“快快请起。”霍夫人的官话带着南方腔调,未语先笑,态度颇为温婉。
秦素直起身来,借机向上看了一眼。
霍夫人的面相颇为和气,修得极细的两弯眉毛下,是一双蕴笑的杏眼,鼻梁略塌,唇色鲜润,皮肤微有些黑。
当然,比起秦素来,她已经算是白净的了。
“早便听人说过秦六娘的孝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行止规矩的好孩子。”霍夫人带笑的语声传来,说的话很是客气。
太夫人便笑谦道:“她才从庄子上回来,还不大懂得规矩,哪里就当得夫人这般夸奖。我瞧尊府两位女郎才是好呢。”
霍夫人笑着摆了摆手,含笑道:“罢了,太夫人也别总夸她们。”
两个人客气了几句,这厢太夫人又叫秦素与霍家两位小娘子厮见了,秦素这才知道,这两位女郎皆是霍夫人所出,大的那个叫霍亭淑,乃是霍家长女,今年将近十五,已到了及笄之年;小的那个叫霍亭纤,在家中行四,今年才止十岁。
秦素便暗自打量了几眼,却见那霍亭淑着了件烟水绿短襦,翠湖色长裙,金钗当鬓、珠钿环髻,真真丰容靓饰,艳色夺人,气韵亦颇出众。而霍亭纤就显得平淡了许多,看得出,她是承袭了霍夫人弯眉杏眼的长相,比她的姊姊可差了好几截。
许是因此之故,在霍亭淑的面前,霍亭纤便总有些气怯似的,不爱说话,只弯了眼睛笑,有些腼腆,却也娇憨可爱,很是讨人喜欢。
待秦素终于跽坐于短榻上后,霍夫人便向她看了一眼,笑着转向太夫人道:“太夫人莫怪我唐突,我便是听人说,尊府六娘曾得薛家郎君护送,又是个纯孝之女,这才想要见上一见的。”
她的言语倒是坦dàng,直言便是因了薛家之故,这才要见秦素一面。
此言说罢,旁人还未如何,林氏那张本就有些发黑的脸,便越发地不好看起来。
一个薛二郎,从年前闹到了年后,至今还没消停,这位县中正夫人登门来访,聊不上三句话,便提出要见秦素,究其原因,还是为了那个薛二郎。
林氏只觉得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着实难受得紧。手指在袖子里拧紧了一缕麻线,弯来扭去,像是恨不能拧断了才好。
这个外室所出的庶女,真真是专门来气她的!
太夫人倒是神色如常,和声笑道:“薛家乃是冠族,族中子弟自是超拔卓然、风姿俊洁,六娘此番得薛二郎相送,也就是一个巧字罢了。”
本是自谦之词,却也是滴水不漏地将薛家给夸了,顺带着将秦家也拔高了些。
霍夫人闻言,举袖掩唇而笑,轻声道:“太夫人所言甚是。”顿了顿,又笑道:“前几日与萧夫人并何夫人喝茶时,我们也曾说起,想那薛二郎是何等出类拔萃的人物,却不知他一路相送的六娘是何等样人。两位夫人便开玩笑,要我代她们好生瞧一眼呢,所以我这趟也算是受人之托,太夫人不怪我便好。”说着她便又转首,飞快地瞥了秦素一眼,那眼神中的度量与失望之色,一闪即逝。
秦素心中微微一哂,向着竹屏投去了一个讥嘲的眼神。
虽不知霍至坚是否真如她前世所知,是个坚执刚正、铁面无私之人,只看霍夫人此刻的表现,秦素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这位霍夫人,甚是势利。
此番前来,她是摆明了来探根底的,如今见了秦素这等黑瘦的模样,想必她心底里最后的一点念想,也要烟消云散了。
薛允衡绝无可能中意秦六娘。
这应当便是霍夫人最后的结论。
由霍夫人的行动便可知,那霍至坚的好名声,说不得也要打些折扣。
第142章 菀芳园
秦素心中暗自臧否着中正郎夫妻,却闻上座的太夫人语声平静地道:“此前阖府举哀,此乃礼制,不可不遵。这也是百日过了,我才叫她们出来见客的。”
不说无人登门,只说遵守礼制,太夫人这话说得很有分量,亦是在隐晦地表示,秦世章去逝本即大丧,秦家闭门谢客也在qíng理之中,却是将霍夫人话里的话给挡了回去。
闻听此言,霍夫人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一些,停了片刻,方端声道:“遵礼守制,此乃士族根本,太夫人说得是正理。”
却是顺着太夫人的话,轻轻松松地转了个方向,并没做无谓的纠缠。
倒也是个聪明会看时机的人。
秦素对她的评价,便又多了“晓事”二字。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凝重,略过得一刻,太夫人方笑道:“却是我的错,我们在此坐着说话,倒叫她们年轻女孩子也跟着无趣,不若叫她们去外头逛逛去。chūn暖花开的,我们园子里也还有几分看头。”
霍夫人并无犹豫,立刻从善如流地道:“您提醒得是,我也是糊涂了。”说着便向两个女儿招了招手,语声温柔地叮咛:“你们便出去走一走罢。”一面说话,一面便向霍亭淑使了个眼色。
霍亭淑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秦家的一众小辈们已经全都站了起来,由秦彦雅打头,上前笑着行礼道:“遵太祖母之命。”又向霍亭淑与霍亭纤一笑,说道:“两位请随我来。”
便在她开口的当儿,秦素分明看见,霍亭淑的眸中,闪过了一丝不屑。
这姐妹二人,秦素前世并未见过,并不知其秉xing。只看此际的表qíng,霍亭淑像是颇有成算的,而霍亭纤却是一派的天真烂漫,还像个孩子。
一众女郎自德晖堂徐步而出,便这般看去,倒也是不少的一群人,仅是女郎便有七个,再加上各自带着的使女,人数便接近二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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