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垂下眼眸,竭力掩去眸中的喜意。
真没想到,沈家居然也入了局,真是既叫人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看起来,前世秦家拿到这几块地,乃是背后有人推动。那些眼红秦家钱财之人,还真是处心积虑得很,想来就算没有藏龙盘,也会有别的事qíng拉秦家下水。
只可惜,这些人此次碰到的对手,可不是合两姓之力便能对付的,就算再加个何家也不够看。
秦素几乎想要纵声大笑。
一夜之间令土地易主,还能将行迹藏得这样深,有此能为者,除薛允衡外,再不做第二人想。
秦家与程家争地,沈家与其背后的何家暗中助力,霍家又出头帮忙,再加上她提前数月就给出去的赠言,这种种怪异之处皆表明了,在这几块黏土地的背后,是错综复杂的汉安县乱局。
薛二郎所谋之事,正在两郡之间,如此乱象,他无论如何亦不会坐视。
果然,最终他还是按照秦素所预想的,不,应该说是超出秦素的预期,将那块地纳入囊中。
大妙,大善!
悬于秦家头顶的利刃,终于去了一柄,秦素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
何家如此xing急,这么早便把自己摆上了桌面,倒还省了秦素一番手脚。且如此“福”地,只要落在薛允衡的手上,她往后的棋便又多了一步。再加上霍至坚其人,只要秦素处置得当,往后的几步棋她都有得走,秦家与薛家的关系也会越来越近。
真是苍天有眼。
望着窗外连绵的细雨,秦素只觉满心愉悦,唇角也弯了起来。
这qíng景瞧在锦绣眼中,便以为她是为钟氏吃瘪而欢喜,于是便又添油加醋地道:“女郎是不知晓,太夫人听了这事可是动怒了呢,说西院夫人做事不周,这等事qíng还妄想瞒着,若不是太夫人早得了信,这会儿还被她蒙在鼓里呢。太夫人气得又犯了头痛症,据说叫西院夫人回去思过三日,不许出门,还派了四个老妪去盯着呢。”
她一面说一面便笑了起来,满脸看好戏的神qíng。
“太祖母竟还罚了叔母么?”秦素顺着她的话问道,面上含着几分惊奇。
这倒也确实很难得了,至少在秦素的前世,太夫人是从不曾罚过钟氏的,林氏倒被罚过几次,在秦素被人“捉jian”之后,林氏因管教子女不利,被罚思过七日。此外,锦绣的事qíng闹开来时,林氏也被罚过抄经。
秦素的思绪一下子飘去了极远处,直到锦绣的声音响起时,她才拉回了心神。
“女郎女郎,我还听到了另一个消息呢。”锦绣笑得颇为谄媚,凑上前来轻声语道。
秦素含笑看着她问:“什么消息?”
锦绣那双灵活的眼珠转了几转,压低了声音道:“我听朱绣说,太夫人正打算着带全家人去上京,也是要暂时躲一躲战事,顺便再瞧瞧上京的那些铺面和庄子。夫人已然得了消息,如今正预备着去上京的礼物,还叫人给二娘和四娘那里递了信。”
秦素“唔”了一声,点了点头。
林氏的娘家很多年前便搬去了上京,名为子弟读书方便,实则却是为了林氏名下的那两间铺子。
林家如今的境况极差,林氏的两个嫡兄皆是读书不成、xing子懒散的,自林氏嫁入秦府后,这兄弟二人便拿捏着林氏的生母,勒bī她叫林氏送钱养家。
林氏的生母本就是小户出身,胆小懦弱,而林家主母却又是个贪财心狠的,林氏没旁的优点,待生母却是不薄。为让生母日子好过点,她便悄悄将两间铺子jiāo给了嫡兄打理,靠着那不多不少的入息,也算求来了几日安宁。
此事太夫人是知晓的,却并未去管。秦家本就是巨富,根本不在乎这几个铺子钱。
想到林氏那两个好吃懒做的嫡兄,秦素眸色微寒,唇角却浮起了一个恬然的笑。
上京的热闹可不在这些小人物身上,那些大人物才是有趣,陈国七大姓,除汾yīn桓氏外,余者皆在上京置有别业,再不然便是有嫡支子弟长居上京。
廪丘薛氏、阆中江氏、襄垣杜氏、范阳卢氏、襄武卫氏、沔阳周氏。
这些大姓在都城皆是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而在上京,他们的动作可是相当频繁的。
前世时,若非入了隐堂又进了后宫,秦素也不会知晓,她记忆中歌舞升平的繁华盛景,其下所掩埋着的,却是一股又一股涌动的暗cháo。
她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棋子已备,纹枰尚宁,她所需做的,无非是执黑落子,行一个先手而已。
锦绣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秦素似听非听,视线转向了门前的那一幕青布帘。
她想起了阿妥与福叔。
却不知他们有没有如期抵达上京,有没有在她指定的东来福大街赁下店铺,有没有贴下紫微斗数的第一张“微之曰”……
帘卷东风,雨声潺潺,时而三两滴雨点落入廊下,打湿了那一片砖地。微风chuī动细糙,几片不知名的花瓣儿飘了过来,在风里辗转着、飞舞着,却似是承不住这湿润的雨意,不一时,终是委落泥泞中。
(第一卷结)
第158章 玉笛横
何处玉笛绕长庚,散入chūn风满都城。
立在廊下等候的何鹰,脑海中莫名地冒出了这句诗。
他抬头望了望天。大太阳明晃晃地挂在正当空,廊前的石阶被照得雪亮,像是能反光一般,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眯起了眼睛。
说起来,眼前光景,与他们在huáng柏陂半夜偷入人家、吓唬那家黏土地主人的qíng形,实在没有半分相像。
可不知怎么,何鹰偏就觉得,他家郎君行事做人,就是这样地两相矛盾,明明暗暗,无法一言概之。
脚下使绊子,脸上还带着笑;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偏要一身白衣风清月朗。这等行径,真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何鹰将视线自石阶上收回来,盯着自己的脚面儿。
那一晚,他与裘láng夜闯huáng柏陂,戴着他家郎君亲手做的鬼脸面具,正拿刀提剑地冲着那地主比划着,迫他次日以最低价让出地来,忽然地,便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
两个人当即便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月黑风高夜,吓人忽闻笛。你说说,谁碰见这种事不会吓一跳?更何况他们只是去吓唬人的,并非杀人,万一弄个不好手抖伤了人,又该如何处置?
好在那地主已经被吓懵了,跪在地上只一个劲儿地求妖怪好汉饶命,他们见目的已然达到,便象征xing地jiāo代了几句场面话糙糙收场,披着半身冷汗回去复命。
可是,他们再也没想到,便在复命时,他们家郎君居然笑着说,那笛子就是他chuī的,且还是他特意估摸着时辰chuī起来的。
“有了这几声笛子,此事也算风雅,铜臭血腥俱无。那人能听我薛二郎的一曲笛,他可是赚了。”薛允衡洋洋得意,负手说道。
彼时的他面含浅笑、眸蕴流风,一身白衣若雪,在夜风里飘飘若举,实是有谪仙之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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