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_姚霁珊【完结】(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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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淄衣男子仍旧侧对于她,微仰着首,似在仰望那一轮明月,散落的发丝如一匹上好的鸦青素绸,在月华下反she出淡淡的光泽。

  山风清冷,终是拂不去他满身的幽晦,他就这样独立于孤松下,仿若遗落天地间的一块墨玉,清华内敛,唯余寂寥。

  “郎君为何不语呢?”秦素侧了侧头,几缕秀发斜过薄肩,月华倾泻,似在她肩上担了一幅薄纱。

  这一回,她又换了个甜腻些的语调,最后一字落下时,带了几分气声,那薄而软的气息,似托了一尾羽毛,顺着这轻盈的夏风,轻飘飘地递送了去。

  淄衣男子抬起手臂,捋住了一绺发线。

  仍旧未语。

  唯侧过的那半丝眼风,幽沉如子夜时的天空,仿佛吸进了这世间一切的光亮。

  此时的秦素,已经行至淄衣男子身后四、五步远的地方了。

  她握紧了袖中石块,眸光微微滑动,转向了他的脚下,旋即压了压眉峰。

  不好办。

  这淄衣男子离断崖至少还有数尺远,若是一击不中,反易受制。

  秦素仰首,冷冽的眸子微微阖着,似在望月,唯眸光轻盈滑过那男子的发顶,如若无意,似若有qíng。

  夜风拂起她厚重的刘海,照出她明艳的眉眼,容光之盛,生生将那月华bī得暗了几分。

  没有人看得出,她此刻的心,已是沉入了冰窟。

  远观尚不明显,离得近了才发觉,这淄衣男子很高,至少比秦素高出了一个半头还不止。

  高,且修朗,那挺立笔直的身躯里,似蕴着极大的力量,于宽袍阔袖间隐而不发,却叫人……望之气怯。

  却原来,美男惑人,美色惑心,应在此处。

  秦素打从骨头fèng里涌起了一股战栗。

  在那一刻,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很清楚她要做什么。

  她要杀人灭口。

  而他,竟全无反应。

  漠然于己,又或者,是对万事万物的冷,连他自己亦完全抛去。

  他终是看了她。

  不多,只半缕眼风,流丽、靡艳,如永夜的忘川边盛开的曼殊沙华,带着无法言喻的死寂,却又如黑色的火焰,将周遭的空气、风、月光与漫天的星辉,尽皆燃烧殆尽。

  秦素在一瞬间改了主意。

  她停住脚步,任由那黑色的令人战栗的火焰将自己包围,明艳的容颜不遮不掩,尽现于苍白而透明的月华下。

  即便尚未及笄,这般明丽的容颜,亦足令人惊艳。

  她向他一笑。

  她知道,她笑不出他那般水破惊鸥般的天地之色,却亦能笑得如chūn天的湖水于星辉下dàng漾,涟漪层层舒展,同样,直抵人心。

  “郎君讨厌,不理人。”娇娇软软地怨了一声,似携了那崖下流波间的水意,明明清浅,细品后,却又缠绵不尽,余韵如丝,勾勾挑挑地,便飞上了心尖儿。

  若此人是中元帝,只怕三魂七魄皆要自脑顶上飞走了去。秦素暗自惋惜,复又怅怅,长而卷的睫羽搭了半缕眸光,睇了那淄衣男子一眼。

  旋即,便在心底一叹。

  早知无用,她的这些媚人之术,在他的面前,不过徒惹清风一笑罢了。

  此时,她离他,不过半尺。

  他终于回头,正望于她。

  极黑的眸子,幽沉的火焰忽地熄灭,转而,化作了灰。

  “卿,yù杀我?”他问。

  是静夜时冰弦轻振的声音,有力而短,字字皆蕴弦音,玄妙动人。

  秦素掩了唇笑,摇头,一抬臂,手中石块远远掉下了断崖。

  “君qiáng,我弱,杀不得。”她答,倒也不算太气馁。

  这人神鬼莫测,她根本不是对手。既如此,只得放低身段,诚如蝼蚁,在巨石的眼中,什么都不算。

  她再往前迈了一小步,便嗅见了他身上极浅的松针味道。

  说来也奇怪,离得他越近,那种惊人的气势反倒越淡,此刻更是迹近于无。

  秦素索xing斜跨两步,与他并立于松下,一手攀上松树冷硬粗砺的树gān,一手便揽了自己肩上散落的一缕青丝,侧了眸去看他,眸光觞然,若清酒微波。

  停了片刻,她便探手,自袖中取出一只jīng致的锦囊,尖尖十指拉开系带,一股甜香自其间散开,她甜蜜的微笑亦似那香气,软绵绵、甜馥馥地,润着人的心:“郎君食糖否?”

  她再度向着他笑,微弯的眸子,似浸了月华星光,纯真无瑕。

  这是从阿谷那里拿来的锦囊,里头的糖果余了好些。

  淄衣男子的眸色,略沉了沉。

  却是无言,亦无动作,形若雕塑。

  秦素暗底里啧了一声。

  就知道骗不了他。

  第227章 玄衣寒

  落落大方地收回了手,秦素神qíng自若,毫无讪讪之态,更无被人一眼窥破底细的羞恼。

  她就像是真的只是邀人吃糖一般,笑吟吟地收好香囊,便又抬起一只纤手,捻起了数绺发丝,似若无意地把玩着,折腰侧肩、转首凝眉。

  那一刻的她,纵使形容尚显青涩,然那种骨子里的婉媚与风qíng,直是渗进了每一根发丝里去,而她清醇的眸光更是似醉非醉,语声亦然:“郎君……皆看见了?”

  看见她设下圈套算计阿谷,看见她将阿谷吊在井中bī供,看见她将那带着迷药糖果的香囊装起,看见她意图夺取人命,却,始终袖手旁观?

  淄衣男子转开了眸子。

  那种被黑色火焰炙烤的感觉,随着他视线的转移而消失。

  秦素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他像是被漫天月华照得倦了,略略垂首,望着崖下星光流离的一带水波,弦音般的语声,不期然地便响了起来:“不曾亲见,耳闻尔。”

  难怪。

  秦素侧首望向松树旁的转角,自她的角度看去,恰可见转角后的一方石台,一具石凳。

  她就说方才这树下无人,却原来人在彼处。

  秦素撇了撇嘴。

  听壁角真真不是个好习惯。

  也怪她,没先来探清地方,所以才会被人听了满耳朵的yīn私事。

  说到底,这还是她的错。

  凝了凝神,秦素正了神色,启唇相询:“君待如何?”

  这一回她决定不装了,反正装亦无用。

  她迎了风去看他,冷冰冰的语调,冷冽冽的眼波,若论气势,倒也不算输得难看。

  但,依旧是输。

  从开始便注定。

  孤男寡女,又非qíng会,她要杀他,从力量上看,他实在qiáng她太多,她只有一线机会;她施了媚术,对方却全不受诱惑;她又痴心妄想人家来吃她加了料的糖,自然,若对方只有三岁,这招倒是管用,可惜,他不是。

  于是,这一线的机会便自没了。

  只得正面相询。

  她破罐破摔似的态度,倒又引得他一顾。

  那吸尽了天地光华的眸子,幽寂沉邃,在她的脸上略略一触,他忽尔便勾起了唇角,弦音乍响,破月动天:“卿,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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