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她面上笑容渐淡,化作了一抹沉思,探头往茶馆外看了看,复又伏低了身子轻声问:“傅叔,你来此处,无人知晓罢?”
薛允衡这个人,秦素十分了解,最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xing子,她可以用“空谷足音”之语劝退薛允衍,却应付不了凡事不按常理出牌的薛允衡。
她有点担心薛允衡会留人监视垣楼。
以这位薛二郎的秉xing,一旦被他发现秦素便是当日的青衣小僮,她的好日子便也到头了。
“小郎放心便是。”傅彭说道,笑得很是自信,端了茶壶倾满了眼前的茶盏,低声道:“我依着您的吩咐,叫了三个伙计穿着与我一样的衣裳从后门离开,半途分作了四路,去了四个方向。我一路上又兜了好大的圈子,肯定没人在后头盯梢。”
他以前做过猎户,又有秦素教着,对这一套领悟得很快。
秦素也只是有一些担心罢了,倒也并不能确定薛允衡一定会盯着她。
毕竟,她最后一信留下的伏笔,可是关系到了占田复除一案的,薛允衡再是个胡闹的xing子,也断不会在此事上犯糊涂。
“傅叔行事稳妥,我自是放心。”她轻笑着道,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傅彭连连摇手道“不敢”。
两个人又闲话了几句,秦素便搁下了茶盏,换过了一副郑重的表qíng,轻语道:“傅叔,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向你打听打听。”
她的语声有些发沉,吐字滞涩,仿佛带着极重的心事。
傅彭心中微凛,连忙正了神色,端端坐好道:“小郎请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全都告诉你。”
秦素向他一笑,复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极轻声地问道:“关于我的庶母,你知道多少?”
傅彭愣住了,看着秦素,半晌无语。
秦素此处所言庶母,便是其生母赵氏。
自从知晓“那个人”与算计秦家的人本为一伙后,秦素便将事qíng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那个人”派人盯着秦素时,是在九年前。
彼时她才四岁。
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身上能藏下的秘密,除了她的出身或出生之外,秦素想不出再多的。
于是,这一切问题的终点,便归结到了秦素的父母身上,原因或在于秦世章,或在于赵氏。
可是,若问题真出在秦世章的身上,则秦府的每个郎君与小娘子身边,也都应埋着眼线才是。
自回到青州后,秦素便从未放过暗中观察的机会,而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她便越发有种感觉:“那个人”的关注重点,只有秦素。
其余的女郎或郎君身边,即便也埋了暗线,却也不会像秦素这样,从四岁起就被人盯着了。
如果秦素的感觉无错,那么,这原因便必定出在赵氏的身上,或许便是因为她藏着什么秘密,或者她本身就是个秘密,所以才导致秦素四岁起就被人盯着了。
傅彭此时已从意外中回过了神,略略思索了一会,便低声道“赵夫人的事qíng,我知道得倒不多,只知道赵夫人乃是寒族女子,因家乡遭了灾,逃难到了汉安县,先郎主是无意间遇见了赵夫人,于是就纳了赵夫人。”
“这些我亦知晓,还有其他的么?我庶母是何方人士,傅叔可知?”秦素轻声问道,细黑的眉蹙着,低垂的面容映了一丝日光,说不出的明艳。
傅彭的眉头皱成了疙瘩,想了想,道:“我听阿妥说过,赵夫人似是从北边来的,但家乡何处,却是未曾听过。”
“原来如此。”秦素说道,捧起茶盏,颦眉不语。
虽然此前也没抱希望,但发现傅彭知道的跟她差不多,她确实有些失落。
见她面色郁郁,傅彭心下十分歉然,便小声道:“这事儿我确实知道得不多,女郎也知道的,我是在外院做活的,内院的事qíng,阿妥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回去便去问她。”
秦素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有劳傅叔了。”
她其实有些后悔,上次在壶关时,因行色太过匆忙,不及多向阿妥打听,此时自是得不到什么消息。
这般想着,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便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傅叔可知,当年在颍川之时,秦家是个什么qíng形?”
由赵氏而及颍川,也是秦素突发奇想。
“那个人”处心积虑对付秦家,若问题不在赵氏身上,便只能在秦家自己身上,颍川秦家的旧事,便很有必要好生查一查了。
第246章 颍川事
闻听此言,傅彭又是一愣。
平白无故地,忽然被人问及颍川旧事,他十分吃惊。
过了一会,他才一脸沉思地道:“女郎问的这些,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他皱起的眉头拧得几乎解不开,“我和阿妥先在赵夫人身边服侍,一直都是呆在平城的小宅子里的,后来赵夫人回了老宅,我们却被直接发送去了庄子上,所以我……”
说到这里,傅彭忽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盯着桌上茶盏,像是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事。
秦素见状,立时挺直了脊背。
看傅彭这样子,分明是想起了什么的模样。
“傅叔,你可是想起了什么事?”她小声问道,一面引颈看了看前头,却见那账房先生与伙计仍在打着瞌睡,茶馆左近亦无人迹。
傅彭蹙眉努力回忆着,好一会后,方才慢慢地道:“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件事qíng来,还是在连云庄子上偶尔听人说的,便是颍川的一件旧事。”
“哦,是何事?”秦素一下子来了jīng神,双目炯炯地看着他。
傅彭紧紧皱着眉头,思索地道:“庄子上有个姓汪的老叟,很爱喝酒,据说当年也是从颍川逃难来的,他有一次喝醉了曾跟我提过一句,说是当年的那场天灾,秦家死的人本不应该那么多,还说,秦家最可惜的,便是大郎君。”
“大郎君?”秦素的眸中划过了一丝讶然,“他说的是我长兄么?”
此言一出,她已是瞳孔微缩,后背发凉。
秦彦端那一双细瘦无力、瘫软在椅上的腿,蓦地闪现于她的脑海。
“不是现在府里的大郎君。”傅彭的语声传了过来,打断了秦素的思绪。
秦素一怔。
居然不是秦彦端?
“不是我长兄么?那又是谁?”秦素问道,眉间隐了一丝疑惑。
傅彭便道:“汪叟说的,乃是十几年前身故的大郎君。”
秦素愣了愣,旋即心头一紧。
秦世宏?
居然说的是秦世宏?!
秦世宏有什么可惜的?当年他读书不成,便去经商,将秦家打理得极好,后死于一场bào病。难道说,这其中会有什么问题?
秦素蹙眉凝思,眸光渐亮,俄顷后,又复归于淡然。
秦世宏的死,仍旧不能很好地解释秦素的事qíng。秦世宏与赵氏之间,还缺一根相连的连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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