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们已然行至了二门边,那看门的仆妇正一脸憨厚地守在门房,见了秦素,她便动作笨拙地行了个礼,憨笑着道:“见过女郎,女郎是要出去么?”
秦素“嗯”了一声,那仆妇倒也不多问,很利索地便开了门。
这便是庄户人家的好处,不说别的,只这个实在劲儿,秦素最为喜欢。
出得门来,便是烟霞阁的前院了,比之后院,前院的格局更阔大些,正房三明两暗,建筑颇为jīng美。
秦素带着阿承转出角门,抬眼便见那正房的曲廊下立着一人,中等身材,穿着浅蓝色的长衫,素锦革带,博袖微垂,乌黑的发髻上别了一支青玉簪,虽只是背影,那一身清淡的气度却很是醒目。
“杨先生。”阿承唤了一声,又转向秦素道:“那位便是杨先生。”语毕又向杨先生道:“杨先生,六娘子来了。”
杨先生闻声转首,便见阿承的身边站着一身斩衰、幂篱飘拂的秦素,他的表qíng微有些讶然,怔了一会,方躬身见礼:“仆,杨从申,见过六娘子。”很圆润的语声,一口官话带着大都腔调。
“先生多礼了。”秦素侧了身子,让了个半礼,一面亦屈了屈身,清而弱的语声和着山风传来,十分动听,“未曾迎先生入内,是我失礼在先,还请先生恕我不知之罪。”
“岂敢,六娘子客气了。”杨从申躬了躬身,一行一止韶秀卓然,大有士子之风。
秦素直身站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正面看来,杨从申的样貌便普通了些,反不如那一道背影来得惊艳。
他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生得一张容长脸,皮肤有些苍白,眉很黑,眼睛微有些细长,眼尾上挑,鼻梁挺直,嘴部与下巴的线条却颇为柔和,这让他的面容多了几分yīn柔,所幸风度颇佳,倒也没显得女气。
若只看样貌气度,这杨从申还真有几分士子风度,不像那些侍卫一个个满身粗豪。
秦素暗自点了点头,此前生出的那些许疑问,至此消去了两成。
都说相由心生,这个杨从申至少在面相上看,还是颇为正气的。
两个人隔着一道曲廊,略说了几句客气话,秦素便作了辞。
那杨从申从头到尾言语简致、行动从容,并无半点异常之处。
挑不出半分错来。
这是秦素的第一个感觉。
可是,此念方生,她的心里便是一阵不适,总觉得像是忘记了什么,或是弄错了什么一般。
行至院门处时,她悄然回首,却见杨从申正自转身,留给秦素的,是一个颇为清隽的侧影,由额至鼻的一段线条,尤为清秀。
秦素眯了眯眼。
明明是风度极好、谈吐上佳的君子,可不知为何,她看着他时,心里会有种发闷的感觉,就好像有谁在拿了小锤子,一下一下地敲着她的心。
第263章 李高僧
秦素心中生出莫名之感。
若非确定她前世从不认识什么杨先生,她都要怀疑,这杨从申,是她前世痴恋过的什么人。
一念及此,秦素不由苦笑。
除了萧继珣,她前世哪来的什么痴恋?
就算是萧继珣,那也不过是她的妄想罢了,跟“qíng”字可沾不上半点gān系。
摇头甩去这些杂念,秦素便悄悄与阿承低语了几句,确认他已经收到了周妪转jiāo的信物,又叫他多注意着些,若有什么事便告诉周妪。
虽然确定前世并不认识什么杨先生,不过,多警醒些总是无错的。秦素自问不是个记xing好的人,那些前世的事,隔得越久,她记得的便越模糊,还是谨慎些为妙。
只要有周妪在,青州那里总不会出大错。
如此想着,秦素终于心中安定了些,便去专心给秦彦婉写回信去了,此事亦就此揭过不提。
时光逝如疾箭,不过一转眼间,五月便已行至末梢,那石榴小径上的红榴白蕊,此际已皆被一片浓绿所取代。
秦素在白云观中的“静修”,也已将满一月。
五月三十这一日,乃是白云观例行做法事的日子。秦素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散了会步,便回房用朝食。
孝中无美馔,每日里不过是蒸饼麦饭,这日子秦素过得十分无味,为了名声却也只得将就着下去,将那蒸饼吃了半个,便没了胃口。
“女郎,这些可要撤下去?”李妪指着凭几上的二色汤饭,和声问道。
秦素懒懒地挥了挥手:“端下去罢。”语毕停了停,想起了一事,便含笑道:“妪且留下,陪我说说话。”
李妪应了个是,招手唤了小鬟撤下碗碟,阿梅上来服侍秦素净面洗了手,很快便退了下去。
秦素便向大案边坐了,随意地指了指一张小榻,和声道:“妪便坐着说话罢。”
“多谢女郎。”李妪恭敬地说道,并未显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来,自向那短榻上跽坐了,坐姿十分端正。
秦素端起了茶盏,凝视着盏中浅碧色的茶汁水,漫不经心地道:“我请妪打听的事,妪可有消息了?”
她指的乃是李玄度的事qíng。
自那日请李妪打听消息后,已经过去了十余日,故她今日才有此一问。
李妪闻言,面上便有了一丝难色,沉吟了一会,方恭声道:“回女郎的话,这并非是我躲懒,而是我打听来的消息,只有几句,我本想多等等的,不过,女郎既然问了,那我便先将知道的都说了罢。”
秦素对此早有预料,知道李玄度的事qíng绝不容易打听,闻言便笑了笑,道:“无妨的,打听到了多少便说多少,妪请说来。”
李妪心下松了松,便也笑道:“是,女郎,那我便说了。自那日女郎吩咐下来后,我便请林侍卫帮着去打听消息,直过了近十日后,林侍卫才告诉我说,他只打听到那带发的僧人姓李,据说是个唐国人,因心慕我大陈佛法,故来陈国游学,jīng研佛法。”
“唐国人?”秦素微觉讶然,刘海下的眼睛倏然睁大。
“可不是?”李妪说道,亦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当时听了也吓了一跳。谁能想到,在咱们大陈的道观里,居然有个唐国的带发僧侣,真是奇怪得很。”
确实非常奇怪,没想到李玄度居然是唐国人。
沉吟了一会,秦素复又问:“便只有这些了么?”
李妪忙道:“还有一件事儿,便是这位李高僧来白云观的目的,据说他是来看壁画的,前些时候一直都守在藏经楼里,天天对着那墙上的画儿看。林侍卫说,这李高僧好像是个很会画画儿的人,对佛画、道画什么的尤其jīng通。”
李高僧?
秦素险些没绷住笑出来,脑海中浮现出李玄度光着脑袋、身被淄衣的模样。
不过,就算剃光了头发,他那样的眉眼气度,想来,亦会是个顶顶绝艳的僧人。
不,应该是妖僧才对。
秦素暗自撇嘴,复又开了口:“那妖……咳咳,那高……高僧,擅画?”她的舌头差点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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