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林守诚的鼻尖上便开始冒汗,没多久,那汗水便从鼻尖往下滴落,让他不得不一再拿巾子去擦。
“二郎今日这是怎么了?出这么多汗,热的么?来,先喝茶。”周木憨厚的脸上尽是殷勤,一面说话,一面便替林守诚倒了茶,又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笑得一团和气。
往日周木这样笑时,林守诚只觉得这人傻气,好骗。
可现在,看着这张憨憨的笑脸,林守诚只觉得心底发寒,手脚发冷。
他盯着周木的脸看了一会,试图从这张黑脸上看出什么不同来。
然而,对方却始终笑眯眯地,也不说找他有什么事,只一时招呼他喝茶,一时又替他将点心送了过来,待他的态度一如当初,殷勤中带着几分小心与谄媚。
林守诚喝了口茶,皱了皱眉,将茶盏搁下,终是按捺不住,问道:“周……老周,你找我到这里来究竟有何事?能不能明说?”
周木“嘿嘿”笑了两声,憨厚的黑脸上浮起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神qíng,笑道:“林二郎这么说,我倒也不好再不说实话了。”他说着便四下看了看,复又凑去了林守诚的方向,问:“我就是想问问,二郎君欠的那七千金,何时能还上?”
“七千金?!”林守诚像是被开水烫了似地,险些便没从座位上跳起来,那张青白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怎么是七千?当初我只向你周转了一千金,这才过了没到一个月,怎么就成了七千?老周你说话可要小心些!”他气急败坏地说道,额角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周木憨厚一笑,抓着头皮道:“您别急,别急嘛。我也只是传话的而已,二郎君若是不信,我这里有他们算好的利息,二郎君请看便是。”他一面和和气气地说着里,一面便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掏出张纸来,那纸皱巴巴地,也不知在他袖子里揉了多久了。
林守诚的眼睛都快红了,也顾不上嫌弃那纸张破旧,一把抢了过来,放在案上展平,才扫了一眼,他的脸便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在那张不起眼的纸的左下角处,钤着一个鲜红的朱印,那印章上清晰的“宝盛”三字,刺得他一阵心惊ròu跳。
宝盛钱庄,那可是专门放贷的,在上京城中也算是赫赫有名。
他再也想不到,他一时不凑手问人借的一千金,不仅利滚利变成了七千金,账也转到了宝盛的手上。
那一刻,林守诚几乎连气都不会喘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面色青白,抖着手指着那张纸,看向周木:“怎么变成了宝盛?不是说你朋友转借予我的么?怎么成了宝盛了?”他惨白着一张脸地急急说道,一面抓着周木的衣袖就是一阵拉扯。
“哎哎您不要急,听我慢慢说。”周木不紧不慢地说道,手上的力道却是分毫不小,轻易便掰开了林守诚的手,复又将他按回到了座位上。
“二郎君坐下,莫要急,先喝口茶歇一歇,且听我细说。”他的语气仍旧是和善的,笑容也仍旧憨厚得像是种地多年的乡农。
可是,这样的周木看在林守诚眼中,却比那洪水猛shòu还要可怕。
将林守诚按回原处后,周木便从他手中抽出了那张纸,重新塞回袖中,方慢慢地道:“这件事也怪不得我。我也不知我的那个朋友会是宝盛的人,他昨天告诉我时,我真是吓了一跳,所以今日才去特意去金银坊寻你了。”
大陈并不禁赌,这金银坊便是一间颇大的堵坊,亦是上京城著名的销金窟。
第312章 诱以言
林守诚怔怔地听着周木的话,呆愣半晌,猛地便站了起来,压抑着怒气道:“你胡扯!当初你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这是你朋友的钱,又道你朋友是个守信之人,只要我按期还钱,必不会加利,你这小人、贱……”
“啧啧啧,二郎君还骂人哪。”周木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那满脸的笑看着喜人,然笑意却根本不及眼底。
那一刻,周木的眼神极冷,看向林守诚时,再没了往日的巴结讨好,唯有深不见底的冷意。
“二郎君别只顾嘴上痛快,您可别忘了,您那张欠条的保人,可是金银坊的二当家,万一二郎君还不上,莫说宝盛了,便是那金银坊二当家的,您也应付不来。”淡淡地说完了这番话,周木便翘起了二郎腿,将茶盏端了起来,慢悠悠地喝着,一脸的惬意。
林守诚鼻尖上的汗冒得更凶了。
他如何不知那金银坊的二当家是个狠角色?
那金银坊开在上京城内二城中,背后必有大人物撑着,那里头的当家的虽是庶民,却是敢跟士族子弟耍横的。
当时若非输红了眼,林守诚也不会去向周木借钱周转,更不会听任周木向那二当家的不知说了什么,引得那二当家拍着胸脯给他做了保。
当时周木的话说得有多么动听,什么“林二郎君家大业大,这些小钱自不在话下”,什么“我们都是指着您的,您手指头fèng里漏下来的寒毛,也足够我们过一辈子的了”。
这一句句夸得人飘飘然的话,如今想来,却像是一个个响亮的巴掌,正正打在林守诚的脸上。
林守诚直挺挺地坐着,面色一阵白,又一阵青,整个人都僵直得动弹不得。
“话说回头,我这不是提前告诉您了吗?事qíng还有转机,人家宝盛说了,只要能还上钱,他们可以再宽限些日子。”周木的声音忽地传了过来,那温和憨厚的语声,听在林守诚耳中却是无比地冷酷。
宽限几日?
能宽限几日?以宝盛的手段,这所谓的宽限,只怕也是有讲究的。
林守诚拿袖子拭了拭鼻尖的汗,眼前像是在冒着金星,脑子里嗡嗡作响。
七千金!整整七千金啊!
就算他将手上的铺子都卖了,也卖不了七千金。更何况,那家里又不是他做主,都是他的长兄当家,长嫂把钱看得死紧,平常根本就不给他钱用。
明面上看来,他林二郎手头上有铺子有钱。可实际上,那铺子他们林家也只是管着罢了,契书却在他的庶妹林氏的手上。而林氏此刻却远在青州。
就算他派人快马去青州,勒bī着林氏jiāo出契书来,时间也来不及了。
一时半会,他又从哪里去筹这么一大笔金?
思及此,林守诚的面色已是一片灰败,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鼻尖上的汗滴滴落落,巾子也抹不净。
周木并不急着说话,只坐在原处打量着他,偶尔端起茶盏喝上一口,神态颇为悠闲。
若非他一脸憨厚、肤色黝黑,只看二人的神qíng,倒像是周木是士族子弟,而林守诚才是庶民一般。
在椅子上呆坐了半晌,林守诚终是苦着脸看向了周木,眸中露出了一丝哀求的神色,颤着嗓子道:“老周……周兄啊,你可要帮帮我,当初我也是看在你是个实在人的份上,这才拿了钱。且当时说好了先还上利钱即可,你也没说清楚是宝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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