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吐过一次血后,钟景仁的身体便好好坏坏,总不能痊愈起来,秦素问及于他,既显得顺理成章,也是将话题往前递进了一步。
刘氏飞快地瞥了秦素一眼,心中大为惊讶。
她没想到秦素的话能接得这么轻巧,几乎就是碰在了她的心坎儿上。
心中思忖着,刘氏便又叹了一口气,一双眼睛却直往四下里飘,并不接话,只一脸的愁苦。
秦素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挥了挥手,阿葵见状,便领着一众使女无声地退了下去。
刘氏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再一次深感秦素这令人震惊的变化,同时也向身后的妪使了个眼色。那老妪心中有数,很快便将钟家的使女也全都带了出去。
秦素心中的笃定,又添了一层。
这一回,刘氏应该能开口求人了。
果然,一俟房间里再无第三个人,刘氏的眼眶立刻便红了起来。
她以锦巾按住眼角,语声已然变得哽咽:“如今我也就只能到六娘这里来,才能说几句体贴话了。你也知道的,你钟舅父身子不大好,我不想叫他担心。”
“舅母勿要太伤心,舅父会好起来的。”秦素柔声安慰,一面便站起身来,殷勤地执起茶壶给刘氏续了些茶,又将茶盏捧到了她的眼前。
刘氏等的便是这一刻。
她立时便就势拉住了秦素的手,语声已是由哽咽转为了悲泣:“我这也是无法了,才到了六娘这里,还请六娘想法子,总要帮帮你舅父才好。”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刘氏便直接开了口。
秦素闻言,倒也暗暗称奇。
对着晚辈也能这样直承其事,仅是刘氏的这种态度,秦素便觉得她不简单,能屈能伸,比秦家几位夫人可qiáng得多了。
“舅母这话也太见外了。”秦素和声说道,语气很是舒缓:“舅母是长辈,阿素是晚辈。晚辈孝顺长辈那是应该的。舅母只说我能做些什么,只要是力所能及的,阿素无有不从。”
两方面的态度都摆得很明,一个有所求,一个愿帮忙,可谓一拍即合。
刘氏便拿巾子掩了掩眼角,语声中仍旧带着哽咽:“六娘真真是个贴心的孩子,舅母先在这儿谢过你了。实话说予你知,我今日前来,确实是想请六娘帮个忙……”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起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哀哀切切地看着秦素道:“我听人说,六娘最近得了东陵先生的青眼,此事可当得真?”
来了。
秦素心下了然,面上则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慌乱,一双眼睛左顾右盼,似是在确定周遭是否有人,语气颇为含混地道:“真真是……这话又是从何说起?舅母这是……听谁说的?”
支支吾吾的话语,却没有直接否认,反倒问起传闻的源头来。
刘氏原本还半提着的心,这时候便笃定了两分。
她紧紧地攥住了秦素的手,语声压得极低地道:“六娘只告诉舅母,此事可作得准?”
“这……”秦素的表qíng显得很是为难,像是委决不下,抿了抿唇,最后方才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抬起了头,看向刘氏,语声恳切地道:“舅母既然问到了我眼面前,身为晚辈,我再没有隐瞒的道理。那我便与舅母实话实说罢,东陵先生……的确是派人来了我这里两次,给我传过……传过几句话。”
她说得很含煳,称得上语焉不详,然而越是如此,便越是给人一种yù盖弥彰的感觉。
刘氏那双jīng明的眼睛里,迅速地攀升起了浓浓的热切,而她握着秦素的手也越发地紧,似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的稻糙,语声微颤地道:“原来竟是真的……竟是真的。如此一来,你舅父也是有救了。”
第365章 伤心处
刘氏说到这里,忽然便松开了秦素的手,直直地站起身来,双膝一弯便要往下屈,语声哽咽地道:“六娘,舅母在这儿给你行礼了,求你……帮帮你舅父。”
秦素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用力扶住了她,面上是一派惶急:“舅母这是作什么?阿素如何当得起?快些坐下说话,莫要吓阿素了。”
刘氏原本也只是作势而已,被秦素这样一扶,便也顺着她的手重又坐了回去,布满红丝的眼中已是蓄足了泪水。
“我也是实在没法子,才想到了你这里。”刘氏拿锦巾掩住了半边脸,语声含悲:“六娘莫要怪舅母失礼,舅母也是一时qíng急。实是我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请你与东陵先生说一说你舅父的事qíng,请他老人家替我们指条明路?”
她一面说话,一面又抬头去看秦素,眼睛里除了明晃晃的泪水,还有真切的迫切与焦急,语声越发哽咽难言:“我知道,此事不易为之,也知道这可能是qiáng人所难了。若非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提出这么件事儿来叫你为难。六娘,好孩子,你便瞧在你舅父的份上,去求一求东陵先生可好?”
从头到尾没提自己,更没提自己的两个儿子,却是始终拿钟景仁当了由头。不得不说,刘氏实在很会说话,给人的感觉便是一心为着夫主而殚jīng竭虑,是一位很合格的贤内助。
此外,刘氏也并没因秦素是个外室女而有所轻慢,更没有拿着长辈的架子去bī迫秦素,无论是事前下帖,还是登门拜访,以及此刻的真诚言辞,完全将姿态做到了最足,几乎让人无从拒绝。
秦素心念飞转,面上却是浮起了一丝明显的难色。她微微转过了头,蹙眉思忖,似是在考虑着刘氏这个请求的可行xing。
刘氏那张惯是jīng明的脸上,难得地有了些许紧张。
她任由自己的眼圈红着,也不拿锦巾按住,而是张大了眼睛,抓住秦素的手,紧紧地盯着对方的脸,生怕漏过她的每一个表qíng。
看得出,对于秦素即将给予的回答,她真的是非常、非常地在意。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铜shòu炉里的碳火明明灭灭,案边疏影盛放,幽冷的寒香萦满屋中。隔着雪白的窗纸,隐约可见窗外的大雪还在下着,那一片片微灰的暗影,在窗纸上缓慢而又从容地坠落,侧耳细听,似还能听见雪落时“簌簌”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方才响起了秦素的一声长叹。
“舅母,我……”只说了这几个字,秦素便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刘氏的心刹时间凉了半截,眸中的热切也瞬间换作了失望。
不过,她还是没有死心。她抓住秦素的手用力晃动着,问道:“六娘为何叹息?莫非是有什么难处?”
不待秦素回答,她便又立刻急急地道:“若是需要钱财,或者是要你舅父写拜帖,甚或是其他的要求,你尽管提,舅母都能应下的。”
她惶悚的语声回dàng在房间里,秦素却一直沉默不语。
她动作轻柔地从刘氏手中抽出了手,后退两步,坐回了椅中,方才放缓了声音道:“舅母有命,按理我不该不从,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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