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恨地拿着他的丝巾出气,待揉得皱成了一团,秦素方才一把将之塞进了他手里。
“还你。”没好气地说罢,秦素又借机在他掌心重重地一抓,可怜那般雪白的丝巾,被她的湿手擦得都变灰了,丝也勾坏了好几根。
李玄度垂眸看了看皱巴巴的丝巾,眼底便又有了笑意。
越看她便越觉得她像某种小动物,在他的面前炸起了一身毛茸茸的毛。
心尖像是有水珠滴落,一圈圈的涟漪散dàng了开去。
下意识地,他将丝巾紧紧团在了掌中,就像是要将方才的片刻qíng绪也紧紧收拢。
“快说,那个男子后来怎样了?”手肘处被人戳了几下,令李玄度瞬间回神。
他转首看去,却见秦素正没好气地看着他,而她的手指,也正从他的衣袖处移开。
他的心里空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正在飞速地离去。
秦素奇怪地看着他。
他神qíng中有着细微的变化,她已经察觉到了,却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正待思量,忽闻他的声音响了起来,语声仍旧如清弦,不含半分qíng绪
“我的人传信说,那男子的行动很谨慎。”李玄度说道,自然而然地将丝巾揣进了袖中,“他们跟了一段日子,那男子却是从未离开过青州,与他接触的人也没有往外跑的。如今我的人仍旧是远远地缀着他。”
秦素蹙起了眉:“会不会那人发现了什么,所以再无妄动?”
她担心李玄度的人露出行迹来,万一打糙惊蛇,欧阳嫣然那里就要成为大麻烦。
只要一想到这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女儿身,令秦彦昭名誉扫地,秦素便觉得像吞了个苍蝇似地恶心。
李玄度闻言笑了笑,道:“阿素也太小看我了,我的人,乃是宗师。”
“宗师?”秦素一下子抬起了头,有点不敢置信,眸中光华闪动,宛若星辰坠落:“李郎居然派了宗师去青州,为何?”
仅凭一个秦家,再加上她秦素,也未必能引动这位大唐权贵派宗师出马,必定还有其他的因由。
李玄度微温的眸光,拢在了秦素的身上,那一刻,他的表qíng连同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暖暖的阳光照着,由内至外地散发着暖意。
“我不能说,我是为阿素一人才这样安排的。”他的语声也是温暖的,迥异于他往常的清弦声线,而他望着她的眸光,也是秦素从未见到过的温暖,“然而,若没有阿素,青州那里,我并不会多去关注。”
秦素怔怔地看着他。
她像是站在了chūn天的暖阳下。
至少有那么一瞬,她是如此确信着的。
然而,这感觉很快便离她而去。寒冷的北风拂了过来,夹带着一些雪片,飘落在她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人想起此刻正是寒冬,大雪纷飞,沾衣yù染。
“我猜,是与薛氏有关。”秦素淡淡地开了口,不着痕迹地半侧了身子,扑打着身上的雪片。
薛家的人便在江阳郡,这应该是李玄度派出宗师的唯一原因了。
李玄度看了她一会,点了点头:“是,确实是因为薛氏。我虽是唐人,却终究还是居于陈国的。陈国的风chuī糙动,我也需要知道一些。所以我往江阳郡派去的人手不是一个,而是一批。除一位宗师外,另还有数名高手辅佐。”
这与秦素此前的猜测大致相同,不过她没料到的是,那些人中唯一的一位宗师,李玄度没派去盯着薛允衍,反倒放在了秦家。
第377章 雪中行
轻轻地“嗯”了一声,秦素竭力忽略心头的那一丝异样,又问:“还有旁的么?”
李玄度向她一笑,道:“还有一些。”
听得此言,秦素便安静了下来,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可是,李玄度却像是突然失声了似的,说罢了那四个字,便是良久的沉默。
两个人无言而行,在他们身后,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了并排的四行脚印。
秦素深深吐纳了几息。
下着雪的空气,寒冷而且gān燥,吸入心肺时,微有种刺刺的疼。
她耐着xing子等着李玄度出声。
也或许,她其实也是欢喜着这样悠然的漫步与安静的,所以才不愿出声,这其中的界限,秦素并不能分清。
两个人仿若真正的文人踏雪一般,无声地相携而行,直到转到了树林的另一侧,李玄度的语声方才传了过来,仍旧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波:“想必阿素已然知道,薛中丞即将离开平城了。”
秦素的确收到了这个消息,也知道汉安乡侯与周家只怕同时要倒霉了。
“沔阳周氏的手伸到了江阳郡,汉安乡侯与周氏暗中勾连,薛中丞如今已经拿到了实证,周氏这一次怕是难辞其咎。”李玄度说道。
秦素闻言,面上便浮起了一个笑意:“我也是这样想的。以薛家大郎君的手段,周氏就算勉qiáng能扛得住,只怕也要掉一层皮,而汉安乡侯则是绝对讨不了好去的。”
“这倒也未必。”李玄度负起了两手说道,语气很是笃定。
秦素微惊,抬头看向李玄度问:“李郎何出此言?”
此案分明颇为重大,前世时薛允衍没拿到铁证,所以不了了之,可这一世在秦素的帮助下,他提前拿到了诸多证据,可谓胜券在握,况且,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秦素在最后一封赠言里,甚至还将汉安乡侯族中的一件yīn私事也抖了出来,目的就是要把范家给压制住。
可李玄度此刻却说,沔阳周氏与汉安乡侯皆不会有大碍,这岂不是令秦素的谋划尽皆落空?
李玄度淡淡地道:“我只是猜的。以我看来,此案虽牵涉甚广,案子本身亦称得上严重,却坏在了一点。”他停顿了片刻,望向秦素的视线很是意味深长:“便是时机不对。”
时机不对?
这又是什么意思?
秦素有点糊涂了。
这案子还有什么时机可言?前世今生不都是发生在这个时间段的么?
她微敛双眸,脑海中飞快地思忖着,将各种qíng形尽皆推算了一遍。
蓦地,一个念头倏然闪过,快得她几乎抓不住。
那个瞬间,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整个人更是如坠谷底。
她想到了一件事。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李玄度所谓的时机指的是什么了,心中直是五味杂陈。
她抬头看向他,眉间压抑着一丝苦涩,问道:“李郎所说的这个时机,莫非是指……那两起刺杀?”
“是。”李玄度简短地道,面色十分凝重,“据我的人从大都传来的消息,贵国陛下,似是有意起复桓氏。”
他的语声难得地有了起伏,似含了些许感慨:“桓氏之于大陈,便如巨石之于孤崖,说是有半壁之势亦不为过,尤其是当今大陈的皇帝,比之先帝文韬武略,实是差之远矣。如此境地下,阿素以为,贵国陛下会对任何一个成气候的士族动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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