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笑着致谢道:“舅父错爱,阿素受之有愧。”
钟景仁笑着摆了摆手,便领着两个儿子走了,秦素立在垂花门边,直到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白花绿树间,方才转进了院门。
后院的格局比之前院略小,却也零零散散地有好几间院子,秦素住的,便是最jīng致的“片叶居”。
跨进片叶居的院门时,秦素还在想,这所院子的得名,该不会是秦世章游历花丛偶有所得,以“片叶不沾身”自居罢。
入得门来,处处洁净,这所jīng致的小院儿已经被董凉提前叫人清扫过了,应被褥等物都是全新的,连陶案上的供瓶里也cha上了几枝浅绿的柳条,盈盈翠嫩嵌在雪dòng般的墙壁间,仿若画作天成。
到得此处,李妪与阿葵等人便都忙碌起来,又要安排各人住处、又要安排饭食沐浴等事,秦素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个。
见众仆役忙得手脚不歇,秦素便向阿忍递了个眼色,复又笑道:“坐了这么久的船,我这腿脚也有些飘,阿忍陪我去外头散散,等晚食再回来。”
这院中以她为大,众人自是喏喏应是,秦素便带着阿忍出了屋,沿着段窄窄的回廊往小花园而去。
天色渐暗,花园的泥地上落了些白花瓣,风里有cháo湿的花香。
走在碎石铺就的小径上,秦素折了根柳条儿在手上,面把玩面便对阿忍轻声道:“今日晚间,我想请你去何家探探。”
阿忍微微顿,旋即垂应是,停了片刻又问:“那晚上女郎的安排……”
“照旧不变,有阿臻在,应是无事。”秦素淡声说道,拿着柳条迎光去看那上头嫩绿的新芽,“我只有这晚的时间拜祭生母,往后只怕不得有空闲,便是有了空闲,我家人也不会同意我这样做,毕竟我是外室所出,生母微贱,祭之有违族训。”
她眉眼不动,语气平淡而凉,就像在说着旁人的事。
阿忍闻言,面上倒有了些许动容,想了想,柔声劝道:“女郎不必伤怀,往后若想回来拜祭,自有机会,有我与阿臻他们几个在,想必也不会惊动旁人。”
她与阿臻都是高来高去的武人,带个秦素潜回平城拜祭生母,也并非做不到。
秦素知道她是好心,闻言只淡淡地笑。
两个人在园中又仔细地商量了几句,确定了应事宜,便回到了片叶居。
天很快便完全地黑了下来,所幸没再下雨,满天乌云遮住了星月,空气里蕴着凉凉的水意。
众人自上京来到平城,这路实可谓舟车劳顿,人人力尽神疲,是夜不过是糙糙用了顿晚食,便早睡下了。尚未至亥正,整个前院内宅皆已是再无声息,便连看院子的敲更之人,亦像是受到了这种疲惫的传染,睡倒在角门旁的小屋中,鼾声阵阵。
当秦素踩着软底布履跨出院门时,片叶居内外已是片岑寂。
她在院门前站了会,抬头看了看天。
天空仍旧是乌沉沉的片浓黑,不见半点光亮,廊檐下的烛火在夜色中氤氲出团微弱的huáng晕,灯笼上那个斗大的“秦”字,被明灭的烛火映得忽隐忽显。
“像是起雾了。”旁传来阿臻极轻的语声。
“南方的天气,委实难测。”阿忍也跟着说道,语罢,紧了紧袖口的轻弩。
她与阿臻此时皆是身夜行打扮,阿忍的面上还覆着布巾,只露出了双眉眼。
“小心些。”秦素悄声叮嘱她道,“何府如今应有官署兵卫把守,此外街巷兵卫也颇多,适才你也听我姑父说过,宵禁极严。路上若qíng形不对,你便回来。”
阿忍点了点头:“女郎放心。此前马车路过何府时,我已经暗自观察过了,何府守卫之人虽众,却也并非无机可乘。至于寻街的兵卫,则更是容易应付。”
秦素知道她武技高qiáng,比那天那个疤面男子也不遑多让,闻言便颔,又加重了语气道:“能细搜便细搜,重点还在凤印上,还有公文、书信等物,若有也皆拿来。”
她还是怀疑此事是“无名氏”所为,所以把重点放在了凤印之上。
“是,女郎。”阿忍利落地叉手应是,旋即便个转身,身影如风,消失进了夜色中,须臾不见。
第439章 隐孤楼
望着阿忍的背影消失的方向,秦素微有些出神。
何敬严满门被屠,以秦素看来并不算是坏事,至少秦家门口的恶láng已经少了一只,秦家的安危又多了一重保障。
但是,没有了何家,秦素掌握的前世之事,便又少了一桩,往后青州的局势会如何变化,她没有一点把握,所以她才会叫阿忍往何家跑一趟。
不知何故,她总觉得何家的事qíng,并不单纯。
“走吧,女郎。”阿臻轻细的语声传来,让秦素回过了神,她转首看去,却见阿臻正摆弄着手里的一张纸,颠来倒去地看了半天,秀丽的眉头蹙得极紧,疑惑地道:“按着这张图,接下来应该往……南边走?”
秦素见了不免失笑,将她手里的图纸接了过来,摇头道:“你图都拿反了。”她一面说,一面便将图纸转了个方向,看了看,便指着西首道:“应当是那里。你瞧那里黑黑的连盏灯都没有,想来不会错。”
自五十里埔那晚之后,阿臻深知秦素的聪明厉害,此时倒也不觉难堪,只道:“那我们快些过去吧,迟了药xing就没了。”
今晚为了行事方便,秦素仍旧不免用了老招数——下药。
不过这药不是她亲手下的,而是由阿臻与阿忍代劳,她倒也乐得轻松。
两个人悄步转出游廊,顺着石子小径往西北角的方向走了不远,便发现道路被一些杂石荒糙所覆盖,小径也到了尽头。
阿臻目力好,往前方凝目瞧了一会后,便轻声道:“前头似是有所院落,看上去像是没人住的。”
秦素心中早便有了数,闻言便点了点头:“此处应当便是我生母的住处了。”
阿臻应了一声,当先往前走了两步,回首轻声道:“女郎请跟在我身后,踩着我的脚印往前走。”
秦素颔首,微伏着身子,随着阿臻往前行去。
查到赵氏的住处,仍旧是因为有阿妥在。
在离开上京之前,秦素曾经仔细询问过阿妥平城宅院的qíng形,得知当年秦世章金属藏娇之处,便在如今平城的秦家别院中。
原本秦世章买下的院子只有赵氏所住的那一处,后来赵氏去逝,秦世章时常要来平城处置公务,秦家的钱财也越聚越多,而秦家的小郎君们也渐渐长大,于是,秦世章便将原先那所院子东侧紧邻的几处房舍都买了下来,重新修葺一新,便是如今的这所秦府别院。
至于赵氏原先的住处,根据秦素前世的记忆以及阿妥的叙述,秦素便想起,平城别院有一处荒废的小院,与阿妥所言极为吻合。
那间小院常年以铁锁锁住,十分破败荒凉。前世时,秦家的女郎们曾于平城别院举办花宴,秦素对那里尚还有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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