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葵的面上露出了些许愧色,垂头道:“女郎恕罪,因三郎君叫我盯着二郎君的时候多些,还有女郎这边,三郎君也叫我多多注意,所以大娘子的事qíng我所知不多。”
秦素了然地点了点头,脑中蓦地闪过了一个念头,迅速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你阿爷和阿母是管洒扫的,你还有个祖父管着醉杏园的花木,是不是?”
陡然听秦素提及家人,阿葵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慢慢低下头,手指紧紧抠住被褥,低声道:“是,女郎,您说得无错。”她说着已是用力地咬住了嘴唇,不一会,她的唇角便渗出了血迹,而她却犹自不知。
“你家人无事,你且安心。”秦素捺下xing子来宽她的心,努力让声音显得柔和,“我此前便说过,你只是犯下小过,西院夫人什么证据都没搜到,自然也就只能说你个不懂规矩罢了。你的家人不在主院便在东院,她的手还伸不到那里去,再者说,你们家又不是很得脸,差事都是最差的那一种,西院夫人就算想罚也是罚无可罚,因此,事发之后,他们并没受到波及。”
费劲巴拉地说了这一大通话,秦素自问仁至义尽,轻舒了口气。
阿葵此时便抬起头来,用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看了看秦素。
这应该是她听过的最不好听的安慰话了。
不过,想想说话者平素的心狠手辣,阿葵竟莫名地觉得,这话听着也没那么不顺耳。
“多谢女郎照拂。”她向秦素磕了个头,“若女郎有了空闲,我家人往后也要请您多多照拂。”
秦素笑了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可以令人带你去与你家人见上一面,道个别。你也知道,你如今的身份是不可能再回秦家了,我会给你安排个新的身份,过几日你便离开。不过,在走之前,你要先替我打听些事,主要是向你阿爷与祖父问几个问题。只要你应下此事,我便安排你们见面。”
阿葵一下子抬起了头,惊喜地看着秦素,“真的么?女郎?”她问道,眼中已经迸出了泪光,“我真的还能再见我阿爷和阿母么?”
“此事不难,前提是,你家人的嘴要紧。”秦素一派云淡风轻,“且你答应我的事也要做到。”
“我答应,我答应!”阿葵迭声说道,语声微颤,神qíng又像哭又像笑,颊边满是泪痕。
能够与家人再见一面,叫阿爷阿母不要为她伤心,那她便也满足了,就算从此以后再不能相逢,阿爷阿母知道她人还活着,想必也会安心一些。
“如此,我这便安排下去,你先歇息罢。”秦素的语声很是温和,言毕转首吩咐:“阿臻随我出来。”
一直守在帘外的阿臻应了声是,随后便见门帘挑起,秦素一手掀帘、一手提裙,姿态悠然地跨过了门槛。
“叫人好生守着这里。”出门后,秦素立时低声说道。
“遵命,女郎。”阿臻利落地应了一声,停了停,又以极轻的声音说道:“明日颍川的消息便会送来,送信的地方已经约好了,便在后山拐角的那棵老银杏树下,女郎也去过的,理应知晓。”
秦素眉眼轻舒,颔首道:“甚好,我知道那里,明日我会亲去取信,你今晚便带阿葵下山,仍旧安排她住回平城废院,明晚再叫人去知会她的家人……”
黑暗沉沉笼罩了下来,秦素低微的话语似是被夜色吞没,须臾不闻。
次日清晨,天光尚未透亮,后山的山道上便现出了一条纤细的身影,白衫灰裙、足踏轻履,正是秦素。
颍川第三波的消息已到,此外还有上京的部分消息也来了,因阿臻等人皆有事,秦素便亲自过来取信。
晨风微凉,她拢着衣袖慢慢地往前走着,意态迟迟,脚步也并不轻快。
昨晚她睡得很不踏实。
夜半时分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的皇宫,独自端坐在大殿的最高处,空阔的殿宇不见一人,唯锦裀金顶、煊赫辉煌。
梦里的她万分地得意,以为终得踏上最尊荣的顶端,却不料华堂玉屋倾刻倒塌,眼前的一切皆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衰朽,珍贵的毛毡下野糙疯长、雕栏檐角边蛛网吊结。她心中惶惶,举目四顾,蓦地一根梁柱当头砸下,惊得她一下子翻身坐起,随后便是半宿枯坐,无法成眠。
秦素的脚步越加迟缓,心里也有些发沉。
颍川旧事,她其实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一切还很不够,那个圆形还缺了好几个角,而这其中,银面女便是最大的缺漏。
第496章 树下人
自回到青州后,秦素便无一日不在关注着这个神秘的银面女,可银面女却突然消失了。
阿忍与阿臻轮流值宿,每夜都守在东萱阁的院门外,等着银面女出现。然而,东萱阁内外一片安宁,那个银面女就像是从不曾存在过一般,再也没出现过。而那几个挪出府外、得了时疫的使女,秦素也一直叫周妪盯着,这么久以来也是毫无异样。
秦素现在便在怀疑,银面女是否已经滑脱了?
按理说,秦府内宅所有使女的动向,周妪都是头一个知道的,东萱阁里少了个使女,这种事qíng不可能不惊动到她。但是,就凭银面女在府中手眼通天的势头,她溜走的可能xing也未必不存在。
秦府有她的帮手,很可能还不少,其中最要紧的一个,便是阿谷在临死前jiāo代的那个“贱人”。
能被银面女叫做贱人的,一定是女子。而这个女子,应该还在银面女之上。
这个贱人,到底是谁?
怀着满腔的心思,秦素在山道间踽踽独行。
晨风拂面,捎来了微温的水气。她抬头看了看天,天色依旧带着些昏暗,云层郁郁积于山巅,仿佛一面浊水倒扣于头顶,只这样看着,便叫人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秦素转开眸子,往两旁看去。道边长了许多杂树,枝叶横斜,叶子也胡乱生长着,将她的视野搅得凌乱。
后山的道路不及前山齐整,地面上也没铺石头,唯土路而已。
秦素一面撩开迎面而来的树叶,一面抬头张望。
前方数十步远的地方,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夹在一片浓荫之中,如鹤立jī群,叫人无法忽视。
那里便是约定的地点。
秦素提起裙角,正yù上前,却猛然顿住了脚步。
银杏树下,居然立着一个人!
一身淄衣如浸夜色,素袜芒履,白襟似月华流霜。一阵大风陡然掠过,他漆黑的发在风里飞舞起来,勾勒出一道道写意的墨线。
秦素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人,张大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
李玄度!
银杏树下站着的,居然是李玄度!
他回来了?!
秦素下意识地举起衣袖,揉了揉眼睛,再度抬眸张望。
银杏树下的男子还在,那一身淄衣,也仍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不是幻觉,亦非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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