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微微垂,掩去了唇角的抹笑意。
薛允衡这又是在拿薛允衍铁公jī的外号说事儿了。
这兄弟二人凑在块儿,果然很爱斗嘴。或者说,薛允衡这厮就是只好斗的公jī,碰着谁都能跟人骂起来。
听了薛允衡的话,薛允衍并无半分异样,仍旧派好整以暇,淡声道:“二弟喷之下,可达千里,吾自愧费如。”
“噗哧”声,秦素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忙拿扇子掩了半面,眸底的笑意却终是无法掩去。
她以前从不知道,这位薛大郎口齿之便给,居然比骂遍朝堂无敌手的薛二还要厉害。
自然,对于这“喷千里”的意思,秦素并不确知,她只是隐约地觉得,“喷”这个字用在薛允衡的身上,有种格外的贴切。
薛允衡的脸下子黑了。
不,说是黑也不确切,因为那黑里还透着点儿红。
咱们的薛二郎,这是害臊了。
毕竟这还当着个小娘子的面儿呢,薛大郎居然毫不留qíng地就拿他上回喷水事说话,这确实有点不大地道。
薛允衡有心想要回嘴,可再转念,便想到了薛大郎那个铁面郎君的外号。
万两下里真的吵了起来,他家长兄是绝对能把他喷口水的事儿直接说出来的,到得那时……
薛允衡下意识地看了眼掩面而笑的秦素。
白衣灰裙的女郎,身的穿着只能用朴素来形容,可也正是因了这朴素,越加反衬出那笑靥的明媚。
刹时间,薛允衡生出了种错觉,只觉得眼前似有桃花千树尽qíng盛放,那粉盈盈的艳光bī上面前,直叫人莫敢直视。
几乎是本能地,他微微侧开了眼眸,像是不能承受这容光之盛,同时在他的心底深处,也生出了种不想叫秦素知晓他某些事qíng的念头。
“咳咳咳……”假意清嗽了几声,薛允衡便曲起了条腿,借着抚平袍角折痕的动作,将声音里的那丝异样遮去,只淡声道:“罢了,闲言少叙,还是说说长兄你是如何做的罢?程氏替下萧氏,此事可确定了?”
薛允衍淡淡地扫了他眼。
不知何故,方触及他的眼神,薛允衡居然有点心虚,状似无意地转开了视线。
薛允衍倒也没有旁的表示,只淡声道:“吏部那里我早便递了信,调令约莫半月后抵达。程廷桢这个郡相,基本坐实了。”语罢,他的眼神往秦素的方向掠了掠,又补充道:“至于别的事,子虚乌有,终不成真。”
此言出,薛允衡摇扇的手便是顿,而秦素则是无声地吁了口气。
且不说薛允衡停扇原因何在,只说秦素,她是真的觉得放松了许多。
很显然,双禾之罪应当不会再有人提了。至少在萧氏出事之后,江阳郡便再不会有人想起这件事儿来。
毕竟,何氏满门已死,这件事也就基本有了个jiāo代。至于杀何氏全族之人是谁,益州刺史也给出了“仇杀”的最终决断,这件事也就此终结。
而萧氏事,论事件的程度比何氏之事要轻了许多,也正因如此,益州刺史反倒越加大张旗鼓地处置了起来,想必也有以此事掩下彼事的念头在作祟。
治下出了谋逆大罪,那可是很容易牵涉到自己的,倒不如将“以庶冒士”这种罪名较轻的事qíng闹大些,压下谋逆大罪,也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历朝历代为官者,莫不是秉承着“多事不如少事”的原则,有了萧家的事qíng在前头顶着,将何家灭门之事淡化下来,想必益州刺史是相当乐见的吧。
薛允衡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秦素,却见对方仍旧是以扇掩面,眼眸也低垂着,整张脸上,唯见两弯长而密的睫羽轻轻颤动,再看不见其他的表qíng。
他抬起头来,与薛允衍对视了眼。
那刻,两个人均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丝费解。
“既如此,则萧氏回埒县事,也成定局了。”沉默良久后,秦素终于开了口,语声微带着几分怅然。
这qíng绪还是很符合她的身份的,如今萧家子弟就在秦家附学,两姓颇为jiāo好,她有此感叹亦属寻常。
闻听此言,薛允衡便又继续摇起扇来,勾着唇角说了句大俗话:“萧家人走,你家族学便要少了好些入息了。”
“这倒也是……”秦素顺着他的话说道,旋即低低的叹:“族学少些人也就罢了,主要是此事……颇叫人些物伤其类……”说罢,她便又拿扇子掩了半面。
薛允衡用种怪异的眼神看了她眼,摇头慨然道:“世事无常,人力总有不及。”
他的语声似凉似暖,也不知是讥讽秦素假慈悲,还是真的在为萧氏感慨。
不过,秦素方才的感叹却是自内心的。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萧家的结局都不算好,不过,这世他们好歹都活下来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以庶冒士之说,看起来是不成了,是么?”薛允衡的语声重新响了起来,瞬间便让秦素的心神又回到了此刻。
这回,他问的自然是薛允衍。
薛允衍信手转动着手中的茶盏,漫声道:“应是如此。益州刺史派去埒县的人手并未查到实证,却也找到了几处疑点。有此前提,萧郡相抱病归乡,也算是全身而退。”
第529章 村夫耳
“嗯,这也的确不算太差。 ”薛允衡探手自果碟里拣起了枚凉糖,徐徐送入口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时日过去,想来总有他萧家再起之时。”
他仍旧是派君子之风,然对于这话,秦素却并不敢苟同。
想他们秦氏也是百年郡望,从衰落到如今略有起色,足足花去了三十余年光景,而萧氏受到的打击比秦氏还要大,名声这种东西,旦毁了,想要重新修复,那可是要花上更多时间的。
不过,这些话她并没说出来。
总归萧家完了,身为始作俑者的秦素自是欢喜的,至于萧家往后如何,与她何gān?
关于萧氏的话题到此便告段落,房间里重又安静了下来。
此时已近巳正,天色不像早晨时那样的yīn沉,阵阵的风掠过竹帘,携来闷热的气息,房间角的冰錾里搁着碎冰,丝丝凉意与外来的闷热jiāo融着,时凉浸了热,时热又染了凉。
秦素觉得心底颇为cháo杂,收起团扇,自袖中取出布巾,按了按额角薄汗。
薛允衡执着茶盏,眼角的余光拢在她的身上,并未掩饰眸底深处的审视。
行止优雅端庄,言行大方自在,眼前的秦氏六娘,的确不太像是田庄里长大的外室女,那种细微处方能体现出的气度与从容,说是冠族士女亦不为过。
她这身的得体,究竟从何而来?
薛允衡又拣了枚凉果搁进口中,眯起了眼睛。
那刻的他,也不知是在细细体味凉果的清甜,还是在仔细察探秦素这举止的由来。
自然,他的种种揣度与不解,秦素是并不知qíng的。
略略拭过汗后,她便将布巾收了起来,复又将置于案上的那枚黑子放入了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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