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尖儿几乎就在她的鼻子底下,你还叫她怎么安心?惊心还差不多。
可是,这刀子都亮到眼前来了,伍妪知道,她若是再不往下说,或者她说的有一点儿不合这位六娘子的意,没准儿这刀子就能砍到她身上来。
此念一起,伍妪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立时全都没了,苦着脸向秦素躬了躬身,颤声道:“多多谢六六娘子。”
秦素向她一笑,面色很是柔和:“妪继续往下说,就说你当时看见了什么。你放心,有我在这里,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伍妪明显地抖了抖。
这秦六娘子分明在说软话,可她听着就觉得从骨头fèng儿里往外冒冷气。
伍妪转过视线,看了一眼那离着自己不过尺许远的剑尖儿,身子再度哆嗦了一下,方颤声道:“是,女郎,我我这就往下说。”
她咽了口唾沫,竭力压下心头的恐惧,继续说道:“我方才说到说到我拉着夏嫂子上山找找菜刀,走到山脚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便是便是秦四夫人。秦四夫人那时候正从山上下来,和我们走了个对脸儿。”
“哦,你遇见了我祖母,那然后呢?”秦素接口说道,不着痕迹地打了个手势。
方朝见状,慢慢地朝后退了一步。
伍妪只觉身侧一亮,又见那吓人的刀子已经不见了,她顿时心底一松,连带着说话声都跟着响亮了几分,又继续道:“回六娘子的话,见了秦四夫人后,我们自是先向她见了礼。她当时走得急匆匆地,满头都是汗,脸色也非常不好,夏嫂子便问她是不是没寻到吃食,秦四夫人只说不是,又问我们去山上做什么,我们便如实说了,秦四夫人便道,她方才便是从河chuáng边那一带来的,并没见到有菜刀,许是已经叫旁人捡去了。我听了便慌了神,那菜刀如果真的丢了,舅姑一准儿要骂死我,我就说我还得再去找一找,说不定是丢在别处了。”
她说到这里时停了一会,面上显出回忆的神色,似是想起了当年的qíng形。
秦素侧眸看向吴老夫人,却见她正定定地看向头顶梁柱的方向,唇边居然勾着一丝冷笑。
此时,便听伍妪又续道:“秦四夫人劝了我好半天,可是我哪敢不去找菜刀?我舅姑脾气大得很,我可不敢违逆于她。因见我一定要上山,秦四夫人便好心地提出帮我去找。我当时当时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她,秦四夫人向来是个心善的人,我们都知道的。当下我便谢了她,便由我们三人一起往山上找。秦四夫人那时候正年轻着,走得快,很快把我们两个抛下了好远,我眼瞧着她拐弯去了河chuáng,不一时又转回来说河chuáng边上并没有菜刀,又蹲下来帮我在挖小树的地方找,结果可是巧,居然那菜刀就撂在那泥地里了,秦四夫人真真是福气好,我也跟着沾了福气。”
第566章 人已逝
伍妪一个劲儿地奉承着吴老夫人,可吴老夫人的脸色却越来越yīn沉,嘴角的冷笑也越来越深。
秦素此时便又问:“从山上下来之后呢?你们可曾听说过什么大事?”
伍妪与夏妪对视了一眼,这一回,却是夏妪开了口,道:“回六娘子的话,我们后来也没听说什么大事,就是在回家后的第二天,我们听人说那个闻阿姨死在了山上。不过,那时候真的很乱,疫症也没全消了去,颍川整天都在死人,就是我们认识的人也是每天都有送命的,我们也只是跟着叹了几句便罢了。”
房间里陡然变得极静,似是连呼吸声都消隐了去。
闻阿姨其人,就算是小辈也都曾听说过,她是秦世宏的生母,如果她不是妾室出身的话,秦彦雅还要唤她一声祖母。
说起来,自秦世章离逝后,在太夫人的默许下,东、西两院便正式地分了房,原本的“东院祖母”与“西院祖母”之说,如今也按照分了房的规矩称呼为伯祖母、叔祖母。而秦彦雅和俞氏这一房因身份尴尬,仍旧延用“东院夫人”或“东院老夫人”这样的称呼,避免了称谓上的麻烦。
众人细思着夏妪所言,总觉得那未尽之意,有些让人凛然。
此时,夏妪的语声再度响了起来,带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其实,那时候哪家不死人呢?就是与我们一同做佃客的那几百户人家,光死在大水里的就有一多半儿,剩下的,也没几个能熬过当年的疫症和山火的,所以,闻阿姨的死,我们听了也就听了,唉……”
她叹了口气,停止了叙述。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皆面带恻然。
当年的那场大天灾委实惨烈,即便只听这两个老妪口述,也能感受到彼时那种赤地千里的景象。
秦素未急着说话,而是等这安静持续了一会,给众人留出了理清思绪的时间,方才道:“既是你们说到了先……闻阿姨,我便想起来,周妪也曾经向我提起过一件颍川的旧事,而巧的是,这事qíng,也与先闻阿姨有关。”言至此,她转眸看向周妪,和声道:“如果妪愿意的话,我想请你将那件事qíng再讲给大家听一遍。”
此言一出,太夫人微阖的双眸陡然睁开了一条fèng,锐利的眸光直直she向了旁边的周妪。
似是察觉到了太夫人的视线,周妪沉静地躬了躬身,道:“当初在连云时,我曾与六娘子有过往来,这些闲话也就在那时候聊过几句。”
太夫人微觉释然,复又不解,盯着她看了一会,又看了看对面神qíng淡然的秦素,蓦地叹了口气。
“罢了,你说罢。”太夫人倦怠地抬手按了按额角,语声暗哑地说道。
周妪应了声是,便转向了秦素,躬身道:“既是太夫人有令,那我便说了,我说的那件事,也要从颍川发生山火时说起……”
她絮絮地开始了讲述,从与闻氏一同上山说起,一直说到众人发现了闻氏被人砸死在河边方才停下,略歇了一会后,她最后又道:“因那时候时常死人,这件事报予老族长之后,老族长也没多说什么,只叫了几个青壮仆役上山,将闻阿姨的尸身就地掩埋了,这件事儿也就过去了。”
说到这里,她向秦素躬了躬身,便自退回到了太夫人身侧。
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哭的人是俞氏。
此刻的她面白如纸、两眼通红,眼泪一串串往下落,布巾上已经湿了一大片。
纵然闻氏只是个妾室,可她到底还是秦生宏的生母,这般惨死也确实叫人唏嘘,更何况,她还死得有些不明不白。
俞氏越哭越是伤心,也不知是怜惜闻氏惨死,而是心痛于某些埋藏已久、今日始见天日的事实。
秦素淡然地想着,举眸看向了吴老夫人,问:“祖母当时匆匆下山,又一力阻止夏、伍二妪上山,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她语声一落,房间里有了一种近乎于窒息的安静。
这极为尖锐的提问,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吴老夫人身上。
吴老夫人冷冷一笑,将脊背绷得笔直,冷声道:“那么多年之前的事qíng,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六娘有这个心,倒不如多想想今日怎么收场才是,没的将心思放到这些陈年旧事上头,简直愚不可及!果然,这出身低贱之人,总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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