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这样的。”俞氏哽咽着cha言道。
她此刻的qíng绪仍旧不曾平复,然语声已经不再发颤,轻声地道:“当年夫主……夫主就说,他不惯外人管他的事,只叫我给他亲手做,无论吃的用的,他都一定会过我的手,或者是从他自己的仆役那里取,有时候还会从西院送来的东西里挑,偏就不用我们东院儿的。我那时还以为他是因为……太过cao劳的缘故,脾气变得古怪了,我也没有……没有多想过……”
泪水顺着俞氏的眼角不住滑落,一滴连着一滴,她也不拿布巾去擦,只呆呆地坐着,一任水痕布满双颊。
秦素心中叹了口气。
往事已矣,可她此刻却必须硬下心肠,继续揭开那一道道早便愈合的伤疤。
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茶,秦素便又道:“那之后不久,祖母便觉出了不对。我的人后来查证,祖母很快便私下派人去广陵打听消息,随后便查出了先伯父潜去赵国之事。那个时候,祖母便有些慌了,或者我们不如说,祖母那时候应该是……起了杀心。”
吴老夫人怔怔地听着她的话,面色灰败无比。
显然,秦素方才yù擒故纵的那一招,给了她绝大的打击。
吴老夫人原本想假借发狂,趁机回院中处置那一匣子的信的,却不料秦素huáng雀在后,早就与阿臻定了计,结果便将正要烧信的吴老夫人给抓了个正着。
她此刻已是毫无斗志,唯枯坐着发呆,一脸木然。
第575章 述因果
俞氏满脸是泪,哀哀地看着吴老夫人,几乎是泣不成声。而秦素安静的语声便与她的呜咽声嵌在一处,直叫听者不忍多闻。
“祖母知道,先伯父防她防得很紧。”秦素继续说道,搁下了手中的茶盏:“以祖母的聪明,她很快便推断出先伯父应该还没拿到实证。而即便如此,祖母也很不放心。那时候正是姑母要议亲事的时候,祖母生怕姑母吃亏,更怕先伯父报复在姑母的身上,于是便与叔祖母合起手来,拿先伯父的心疾之症做了文章。”
“六娘这意思是说,西院老夫人说有心疾之症,是假话么?”不怕死的林氏这时候又跳了出来,作死地问了一句。
这也不能说她有多大的胆,实是心xing使然。她本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此时又如何能忍得住好奇,没有连续发问已经算是她收敛了。
说起来,林氏大约是满座之中最为欢喜之人,只因秦素今天叫她看的这出戏,jīng彩得超过了一切话本子,她实在是看得津津有味。
秦素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便点头道:“母亲说得很对。叔祖母的心疾之症就是装的,她的目的就是从郑槐那里打听出哪种药物对心疾症不好,甚至有致命之害。而祖母也确实很聪明,东萱阁里一切如常,没有半点动作。谁也不会想到,一应事qíng都是祖母请叔祖母帮着完成的,而祖母给叔祖母摆出的条件,便是……兼祧。”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数息后,俱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俞氏的呜咽声忽然便大了起来。
她紧紧地偎着秦彦雅,一只手抓住了衣裳的前襟,惨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哭得令人心酸。
即便到了此刻,她也仍旧谨遵着礼仪,没有上前去撕这两位长辈的嘴,仅此一点,她便比吴、高二人显示出了更好的教养。
秦彦雅此时也是两眼含泪,轻轻扶着俞氏,面上有着些许悲愤之色。
看着这可怜的母女二人,众人心底皆有些发酸。
秦素的话纵然无qíng,可却将一切都摆上了台面儿。
秦世章兼祧两房,这件在当年看来很不合乎常理的事qíng,在听了这位六娘子论及前因之后,突然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高老夫人之所以答应帮吴老夫人的忙,其最根本的原因便在于她膝下的独子——秦世章——亦即秦素等人的生父。
秦世宏生财有道,挣下了偌大一份家业,却偏偏与高老夫人是隔了房的,她纵然也能乐享其中好处,可看着蒸蒸日上的秦氏产业,她又岂会不眼红、不羡慕?
秦世宏再是行事大方,到底那也比不上让自己的儿子拿下这一切,来得叫人心安。
吴老夫人抛出的诱饵,高老夫人又怎么可能不上钩?
此时,便听秦素的语声又响了起来,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各人耳中:“祖母应下叔祖母,只要事成便可叫先君兼祧,叔祖母自是答应帮忙,我猜她二人应该还有些书面的东西做证据,叔祖母这才放心大胆地依计行事,佯作生了各样的病,引得郑槐开具了无数药方,而后叔祖母再借口心脉不适,令郑槐误以为她患有心疾,于是重新开具了药方。届时,叔祖母只消将前后两种药方一对比,便不难发现哪些药对心疾是有害的。”
言至此处,秦素便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道:“不得不说,这法子委实高妙,先伯父只顾防着东萱阁,却没想到事qíng却自西萱阁而起,而先伯父也绝对想不到,表面上看来势同水火的祖母与叔祖母,其实早就秘密合谋,定下了这条毒计。”
秦素的话音落下,太夫人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缓声道:“六娘,慎用词。”
身为晚辈,却如此臧否家中长辈,其中一人还是嫡亲的祖母,太夫人到底还想护着那一层脸面,于是便出声提醒。
“是,太祖母。”秦素从善如流,恭声说道:“那就不用毒计二字了,便说是……定下了计谋罢。”
太夫人轻轻“唔”了一声,仍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秦素便又继续方才的话题,说道:“定下计谋之后,叔祖母便又生一计,想法子买通了先伯父身边的一个使女。那使女是……大伯母从母家带来的,生得也算美貌,因而她心里便揣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妄想一步登高。叔祖母便允诺日后给她一个名份,随后便令她给先伯父送吃食,那吃食之中,每每都是掺入了生麻、当归、甘糙与麻huáng等药材的。那使女做着人上人的美梦,全不知她送去的这些吃食,皆是由西萱阁的小厨房送出、途中转了几道手,最终到得先伯父的口中时,便成了断肠催命之物。”
“是阿萝,竟是……竟是阿萝……”俞氏颤声说道,眼泪不住地往下滴落:“竟是我带来的阿萝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怎么这么傻……”她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鬓已然散乱不堪,眼底深处是浓浓的悔意与自责,眼泪汩汩流淌,“这都是我的错……我太大意了,我怎么就那么傻啊……”
她喃喃地说着,面色惨白得仿佛即将死去,秦彦雅默默地替母亲拭着眼泪,背对着所有人,似是要借着这个动作,表达她此刻满心的愤懑。
秦彦婉与秦彦贞皆是满脸羞愧,垂下头不敢再看俞氏的方向,西院的几个晚辈亦各自垂首不语,秦彦昭的脸色更是时红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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