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数语,却是每一句都点在太夫人的心思上。
太夫人的眼睛再度眯了眯,看向秦彦柏的眼神,比方才要柔和了一些。
“那依你说,该当如何?”林氏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面上满是鄙夷。
秦彦柏却仍是风度和雅,向林氏躬了躬身,恭谨地道:“回伯母的话,若要诸事皆美,其实也并不困难。我这里自有良策,一可让长姊之事得以妥善解决;二可安抚汉安乡侯府,令其不对我秦家生怨;三可令六妹妹不违东陵先生的赠言,为秦氏带来福运。不过,我在此却有一个请求。”
说到这里,他转向了太夫人,面上的神qíng变得极为恳切,深深地躬下了腰,道:“若是我的法子果然可行,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太祖母将阿梨的婚事jiāo由我做主,往后秦家所有人不得gān涉。”
钟氏一下子抬起了头。
不只是钟氏,就连秦家的小辈们此时也皆是一脸震惊,愕然地看着秦彦柏。
他出言献计的唯一目的,居然是为了秦彦梨?!
那个瞬间,凝聚在秦彦柏身上的视线,变得格外复杂。
这个几次三番对自家兄弟姊妹出手的秦三郎,对自己的亲生妹妹,竟是极好。
钟氏定定地看着秦彦柏,眸中满是恚怒。
她的这个庶三子,居然要为自己胞妹的婚事做主?!
他以为他是谁?
简直狂妄透顶!
“这可真成笑话儿了。”心中虽怒极,钟氏的神qíng却很温婉,她闲闲地摆弄着一旁的茶盏,漫声说道:“三郎你这是昏了头么?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就算我不在了,阿梨的婚事也自有你伯母、你祖母、你太祖母她们相看,至不济还有大郎与二郎在呢。身为嫡兄,他们管一管阿梨的婚事也是合乎规矩的,你抢在前头又是什么道理?这又是哪一家哪一族的规矩?”
说到这里时,钟氏柔和地笑了笑,拿布巾掩唇道:“说起来我倒是乐得省个心,少cao劳几分我还能轻松些呢。只是三郎你可莫要忘了,秦家可是讲脸面的人家。若是叫旁人知晓阿梨的婚事竟是由你张罗的,她夫家的人会瞧得起她?我秦家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太夫人不是最讲脸面么?
这样的脸,她能丢得起?
钟氏垂下眼眸,眼底满是讥诮。
“可不就是这个话。”林氏立刻声援钟氏,语气却是比钟氏qiáng烈得多:“说来说去,三郎你还不就是想给你兄妹二人讨个活路么?说什么良策不良策的,当真好笑。”
她打定主意要讨好钟氏,以使秦彦婉与钟大郎的婚事得成,此时自是不遗余力地帮着钟氏说话。
对于两位夫人的冷嘲热讽,秦彦柏根本无动于衷,眼神始终凝在太夫人的身上,眸光竟是清明洁净,似将门外的满天乌云也扫了去,带来了一片朗朗蓝天。
太夫人神qíng未动,只轻轻捏动着指间的一串佛珠,良久后,方才说道:“三郎且先说说,你的良策是什么。”
秦彦柏神qíng一松,钟、林二人则是脸色微沉,而秦彦梨却是眸含清泪,担忧地看着她的胞兄。
似是感知到了她的视线,秦彦柏回过头去,向秦彦梨温柔一笑:“阿梨放心。”
他的声音很轻,旁人几乎无法听清,唯有秦彦梨,眼眶渐渐地红了,忙拿布巾按住,复又用力地点了点头,细声道:“吾信三兄。”
秦彦柏安抚地向她笑了笑,便转过头去,面朝着太夫人行了一礼,朗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斗胆献计,还请太祖母指正。”
竟是完全拿出了一副晚辈请教长辈的态度,谦恭之余,更有一种端正,直叫人顿生好感。
太夫人没说话,然看着他的神qíng却变得越发柔和起来。
秦彦柏直身而起,说道:“先说长姊之事,此事解决起来其实不难。以我看来,长姊所犯之错,就算是除族亦是够的,但若果真如此,便有违太祖母一直以来以秦氏名声为重的教诲。其实,太祖母想来却是忘了一件事:在某种程度而言,女子出嫁,离开家族,与除族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今之计,只消给长姊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将她远远地嫁了,则此事便也解决了。”
第599章 诽而行
秦彦直的话说得太夫人眼前一亮,而钟氏的脸色则越发难看。
不罚也就算了,居然还要给秦彦雅寻婚事,这天下间有这样便宜的事么?简直就是欺他们西院无人!
“你这话说得倒轻巧。”顾不得太夫人亮起来的眼神,林氏又开始作死了。看起来,为了女儿的婚事,她是完全豁出去了,“婚事哪里是这样好寻的?再者说,小雅数罪并犯,若是轻轻巧巧地拿一门婚事就给搪塞了过去,我秦氏族规的威严何在?难道你是拿族规当玩笑看么?”林氏一面说话,一面忍不住悄悄打量太夫人的面色,这话虽说得严正,但她的神qíng却多少含着不安。
“三郎不敢。”回答林氏的,仍旧是秦彦柏温润的语声,那声音有着沉玉般的音色,天然地带着几分从容:“长姊犯下大错,自不可免罚。如今离释服还有好几个月,这几个月便罚长姊于祠堂思过,正是族规严正之体现。至于婚事,却不知太祖母有没有想过,如今眼前便有一户上好的人家,正与长姊相合,便是——萧氏。”
“萧氏?”太夫人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混浊的眼中放出光来,“你的意思是,将小雅嫁予……”
“萧二郎。”秦彦柏接口道,一派胸有成竹。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钟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彦柏,连手里的布巾落地也不知。
萧家已经败落至斯,如果将秦彦雅嫁给萧继珣,让她跟着萧家远赴埒县,那还真是相当于将秦彦雅给除族了。那埒县虽也属江阳郡内,却离着青州极远,是个非常偏僻的地方,气候恶劣,那里的人寿命也多不太长。
钟氏眯着眼睛,似是已然看见了秦彦雅韶华早逝的模样,心底竟生出了几分快意。
如果这桩婚事得成,钟氏心头的怒气也算能消解去几分。
此时,太夫人亦是双眼微眯,不过她心中所想的,却又比钟氏远了一层。
萧氏毕竟也是曾经的望族,如今虽是因丑闻而回到了原籍,但谁又能断言他们便没有再重新起来的时候?
秦家将嫡长女嫁予萧家,从长远来看,这是极有益处的一个选择,未必不能换来更大的利益。
秦彦柏这个提议,实是极妙啊!
此时,便闻秦三郎温润的语声继续响起,每句话都像是在点醒堂上诸人:“萧氏本就与秦氏jiāo好,两家又曾互在对方的族学附学,子弟之间亦是jiāo好的多。如今萧氏落魄了,如果我秦氏能于此时示之以好,于秦氏的名声,实则也是大有裨益的。”
他这话说得已经非常明了,其实就是在表示,太夫人前些时候对萧氏太过冷淡,事实上是很可能引人非议的。
所谓士族清流,趋炎附势乃是下品,明哲保身乃是中品,诚厚质朴、众诽吾行,则堪称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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