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化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霍亭淑居然有些茫然。
她垂下了头,听见了自己gān涩的声音说道:“是,殿下。”
她终于能够正常地发出声音了。
在听见秦素说不罚其他人之后,那种巨大的恐惧感终是离她而去,让她恢复了些许镇定。
“你进来罢,我叫人给你收拾收拾,瞧你这一身脏的。”秦素侧首端详着她,笑吟吟地说道。
分明是专戳着人的心窝子说着这些话,偏明眸gān净如水,孩子气地天真着。
湖风chuī来,霍亭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左右看了看。
除她之外,她带来的所有人都还跪着,包括杜十七,皆是跪于水榭之前,而那两个哀嚎的健妇已经被人堵住了嘴,拖去一旁接受杖刑,那沉重的木棍触体之声有节奏地传来,让她觉得一阵阵地发冷。
这宫里,往后还是少来为妙。
在心底做着如此决定,霍亭淑从地上爬了起来,步履踉跄地拾级而上,根本就没去管地上跪着的杜十七,也就更没看见杜十七渐渐yīn沉的面容。
如果能趁着对弈之机好生讨好公主殿下,将事qíng挽回几分,那么回去之后,夫人想必也不会太重地责罚于她吧。
这已经是霍亭淑此刻唯一的念想了。
“进来罢,棋枰还没来呢,你先收拾收拾。”秦素的态度堪称柔和,招呼霍亭淑进来后,果真便吩咐人给她寻新衣裳,又叫人梳头净面,张罗得一通热闹。
两相比较,一直被秦素冷落的杜十七,便越发显得孤单起来。
秦素连眼风都没往她那里扫一下,面上的笑意仍旧甜美。
杜十七的心眼儿也是很小很小的,今日被秦素罚了,她不敢报复秦素,而霍亭淑连替她求qíng都不敢,杜十七这个笑面虎准定能记下这件事儿来。
这种戏码,秦素最爱看了。
白芳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底却越发多了些警醒。
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该打压的打压,打压之下又继续拉拢。
这位半路来的公主殿下,手腕可娴熟得很,看来做外室女的那些年,她能好好地撑过来,并非偶然。
心中如此想着,白芳华的态度越发恭谨。
清凉殿的宫女在她的分派下,很快便将原先布置在水榭中的事物都扔进了湖里。那八个小宫女分出四个跑了趟清凉殿,将棋枰、锦褥、茶点等物都端了过来,没多大功夫,便将水榭重新布置一新。
秦素便命人将活窗启开了八扇,正对着一湖斜晖。
仲秋天气,天高风凉,水气携西风浩渺而来,湖上偶有鸥鹭飞过,正是风景旧曾谙。
秦素闲闲地与霍亭淑下着棋,似对前事毫无芥蒂,亦似是根本忘记了,水榭外头还跪着一个杜十七娘。
那一刻,秦素唯一的感受便是:做一个祸国殃民的公主,委实快意!
公主殿下水榭发威,怒殴三皇子府仆役,罚跪杜骁骑之女,这个消息随着一阵阵秋风,飞快地传遍了整个皇宫,还不到傍晚已是人尽皆知,便连远在东宫的太子殿下有所耳闻。
至于中元帝,他收到的消息自是早于所有人,事发后不到半刻,他的龙案上便有了一份完整的详qíng。
“阿巧这脾xing到底随了谁?竟是个爆炭做的不成?”中元帝一手抚着发上金冠,一手举着字条儿说道,语罢便将之置于案上,一脸的无可奈何。
一旁侍立的大监邢有荣躬下了身子,陪笑道:“公主殿下xingqíng直慡,肖似陛下。”
“胡扯!”中元帝笑骂了一句,语气中却没半点怒意,那张俊秀而沧桑的脸上,也难得地不见yīn鸷,只有一种慈父面对顽劣小儿的无奈,“你这是专挑好听的说,就没一句实话。这么个坏脾气小娘子,在民间早就要被阿爷阿母打手板了,什么直慡,我看是顽劣不堪才对。”
瞎子都能看得出,中元帝这话说得有多假,邢有荣都不好意思去看他的脸。
真要该打,你这笑得满脸开花又是几个意思?
肚中腹诽自不可明说,邢有荣口中已是叫起屈来:“我这说的可句句是实话,陛下可冤枉我了。”
第622章 弹金冠(糙莓痴和氏璧加更)
“你这老东西专会说假话。”中元帝心qíng甚好地又骂了邢有荣一句,复又带着些回忆地道:“孤记得孤小时候也没这般调皮啊,一直老老实实地,孤的几个孩子也都是斯文得很,阿巧这孩子却……”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着大殿外渐沉的暮色,面上现出了几许惆怅:“这也是孤这个做阿爷的不好,没早些去找她,她……受苦了。”
有些落寞地说着这些,中元帝已是缓步踱至了锦帐边,望向宫殿东北角的方向,再度长叹了一声。
邢有荣静悄悄随在他身后,并不说话,只陪着他叹了一口气。
停了停,又叹了一口气。
中元帝闻声失笑,转头看着他道:“孤叹气是为着儿女,你长吁短叹又是为的什么?”
“唉——”邢有荣拖长了声音再叹了一声,方道:“我这是替陛下叹的气。陛下万金之体,不可抑之过度,太医也是这样说的,郁伤肝脾,于身子不利。所以我才替陛下叹气,由我将这气都给叹完了,陛下便只剩下欢喜开怀了不是?”
中元帝闻言自是龙心大悦,笑道:“话都被你说了,连气都被你叹了,孤现在也只能管管小女儿喽。”
看得出他心qíng极好,说话时眉眼含笑,简直与往常判若两人。
这个才认回来的便宜公主,中元帝看来是真心地宠爱着的。
邢有荣用心记下了这一点,笑道:“陛下日理万机,爱民如子,如今便多分些私心管一管失散多年的公主,百姓们也只会说陛下慈父心肠。再者说,公主殿下也只是真xingqíng,并不是真的顽劣,天之娇女,又岂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比得的。”
这顶高帽子送过来,中元帝就算明知他是奉承,也被奉承得心满意足。
“什么真xingqíng,我看是少管教了她才是。”他笑着摇摇头,回到御案前将字条儿拿了起来,指着其中的某处道:“你瞧瞧,她居然还把老三家的一套钧窑白瓷给扔湖里了,简直就是bào殄天物。那钧窑白瓷孤这儿也没几套呢。”
话虽是如此说,可他面上的笑意却没落下去过,这也让他的脸上有了一种难得的柔和,那张英俊的容颜亦不再yīn沉,而是添了些许明亮。
邢有荣与中元帝相伴多年,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立时接口道:“陛下,这我可得为公主殿下说句公道话。今日之事委实也不能怨公主殿下,毕竟殿下才进宫,宫里的人大多都没见过,就算换成个大人这时候只怕也心慌着,更何况殿下才十四岁,还没及笄呢,遇件不大点儿事也能看得比天大,可不就慌手慌脚起来了。”
话里话外没有一句实的,却又句句卡在中元帝的心尖儿上。
秦素之所以被人欺到头上来,说到底,就因为她至今没个封号,也从不曾在正式的场合出现过。虽然人尽皆知有这么个公主,可是这公主是丑是美、是胖是瘦,人家却是不知道的,就算走了个对脸儿,人家也认不出啊。
52书库推荐浏览: 姚霁珊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