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这是认可了她的想法了,当真可喜可贺。不过,到底她也是活了两世之人,冒充个聪明人也是不难的,谁教她知得多、看得远呢。
秦素这厢正暗自得意着,便闻李玄度冰弦般的语声响了起来:“却不知,桓公去疑之法,法在何处?”
这几乎也是屋中所有人心中的疑问,此言一出,房间里便又安静了下来。
窗外,雪下得正紧。
微启的窗扇上有雪落时细碎的声响,偶尔几片雪花随风而入,瞬间便被屋中暖意融化,落地时便成了水珠。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允衍方才淡淡地道:“我曾听过一传闻,桓公属意幼子桓子瑜,执掌桓氏。”
秦素一下子抬起了头。
“此话怎讲?”她问道,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桓子澄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堪称一时之俊杰,在她看来,没有谁比他更适合成为桓氏的郎主。
犹记前世时,桓子澄之所以名传大陈,不只是因为他有着俊美如谪仙的样貌,更因其才气纵横、胸怀韬略,曾以诡术领兵大败赵国,更以一笔妙文而名著于世。
与桓子澄相比,桓子瑜纵然再好,也只能算做寻常。
“桓公……到底是怎么想的?”秦素喃喃语道,看向薛允衍的眼神中满是不解。
桓道非是不是眼睛长到脚底下去了?为何把个绝好的未来郎主给推开,却妄想以鱼目替下珍珠?
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裴氏式微,不堪用也。”李玄度的玄音乍然响起,似在秦素的耳边划响了“铮铮”琴韵。
她先是愣住,旋即便醒悟了过来,不由神qíng一黯:“原来是母族无力。”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桓子澄的母亲出身于高苑裴氏。
在士族林立的大陈,裴氏堪称末流,比吕氏还要差了一大截。桓子澄就算再是出众,母族却是式微,这是他的软肋。而桓子瑜便不同了,其生母卢氏出身于七姓之一的范阳卢家,如果桓子瑜当上了桓氏郎主,那么,桓氏就是集两姓之势,在力量上自是更qiáng。
桓公的选择不能说是错,然而,秦素却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此刻的桓公,与秦家的太夫人,何其相似?
也可能是同样亲身经历过一次大灾难的缘故,在面对困境之时,桓公与太夫人时的选择几乎如出一辙,那就是拉拢一切可拉拢之力,却根本忘记了,若自身不立,又何谈拉拢旁人?说不定反倒被旁人一口吞了。
卢氏下任郎主卢申言,便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以桓子瑜的那点儿能为,没准儿就被人家啃得渣不都剩。
然而,桓家离秦素实在太远,这又是人家的家务事,她根本就够不着。
思及至此,秦素便长叹了一声,道:“罢了,既然桓氏早有取舍,则在取舍之后,桓公的去疑之法,便不外乎放弃一个嫡长子罢了。”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将桓子澄送给中元帝做质子,随便给他安排个什么差事,让他总在中元帝的眼皮子底下,如此一来,中元帝对桓氏想必会放下防备之心。
“只怕未必。”薛允衍的声音平淡得近乎无qíng,“也可能桓公放弃的不是一个嫡长子,而是桓氏更多的子弟,以此换得桓子瑜一人之坦途。”
“疯子。”秦素面上露出一个讥笑,语声亦越加寒冷:“桓公若如此做,当真不堪与谋。”
薛允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桓道非这个人,本就不堪与谋。那就是个野心极盛而手段却极弱之人,说一声志大才疏都是客气的,眼大心空、眼高手低才是最贴切的写照。
而更为可笑、也更不为世人所知的是,一直以来,桓道非对自己的嫡长子桓子澄,很是嫉妒。
这本是桓氏秘辛,所知者极少。
据说,老桓公桓复诚领阖族流放辽西之时,病故于异乡。而他之所以选中桓道非接任郎主之位,并不是看中了他,而是看中了当时还很年幼的桓子澄。他老人家当年曾言:“三郎守成,阿澄得成。”
此言中所说的三郎,便是指当时排行第三的桓三郎桓道非。
以桓复诚看来,桓道非只有守成之才,而真正可令桓氏兴盛者,是“阿澄”桓子澄。
或许正是因为有此一言,桓道非便总想要做出一番成就来,而他对桓子澄的态度,亦不大像是父对子,而更像是看待对手,他对桓子澄的处处打压,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想要证明自己比儿子更有能力而已。
第667章 卫氏女
这些桓氏家族中的秘辛,薛允衍也只是偶尔听薛郡公说过那么一两次,其中的许多信息还是他自己拼凑出来的。而结合如今桓公的表现来看,薛允衍认为,他拼凑出来的这些事qíng,应该就是事实。
桓道非舍好取次,就是不想让他父亲的预言成真。他就是要自己培养出一个未来郎主来,让他的父亲桓道诚认可他的能力。
见薛允衍始终不语,秦素亦是半晌无言。
她在想,难怪前世的桓家会一败涂地,原来是桓道非这个掌舵人太笨。
桓公居然如此糊涂,这完全出乎秦素的预料,此时听了薛允衍之语,她只觉得满心的失望。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蓦觉眼前一暗,一只修长优美的手,探进了她的视线。
“阿素喝口茶罢。”李玄度柔声说道,执起茶壶替她斟了盏茶,又道:“此处茶劣,过几日飘香茶馆的清露便到了,我送些予你。”语罢,他伸手轻轻抚了抚秦素的发顶,眸中满是柔qíng。
大都也有一间飘香茶馆,是李玄度前不久才开的,其作用自然与上京一致,也是用来收集消息并走贩两国货物的。
立在门外的李隼听了李玄度所言,眉头立时跳了跳。
这位大唐来的九皇子,口气不小哇。
这里的茶可是他家郎君最爱喝的“白毫”,几两银才只能买一钱呢,怎么到了这位九皇子的嘴里,就成了劣茶?
此时,房间里的薛允衍亦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淡声道:“桓氏之事,尚需时日观察,急是无用的。”
也只能如此了。
秦素无奈地点了点头,引颈往旁看了两眼,便问:“可有笔墨?”
如果她今天不留下点儿东西来,薛允衍怕是会不高兴的。
果然,见秦素问及笔墨,薛允衍面上的神qíng便更温和了一些,亲自走去了旁边的小间,将笔砚等物都捧了过来。
秦素也不再多言,行至案边坐定,顺手将砚台和墨锭往李玄度手里一塞,细声道:“李郎替我研个墨。”
李玄度被她说得一怔,转眸时,便对上了一双如蕴chūn烟般的眼眸,这眼眸就这样巴巴地看着他,让他的心立时就软成了一汪水。
“好。”他风帽下的唇勾了起来,向她发上揉了揉,便执起了墨锭,一手捉起玄袖,竟真的替秦素研起墨来。
薛允衍面无表qíng,门外的李隼却张大了嘴巴。
52书库推荐浏览: 姚霁珊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