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在郭元洲与桓子澄身上的药,恰恰便出自隐堂。
这除了说明秦素运气好之外,她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而直到现在她也没弄明白,这隐堂的药,为何会出现在大陈的皇宫?
隐堂在赵国布局颇密,但对唐、陈两国却始终无力渗透,秦素在前世时就有这种感觉,这一世,有了李玄度的查证,这感觉最终已被证实。
如此无力的隐堂,是怎样把药送进陈国皇宫的?
或者说,陈国皇宫的某人或某些人,又是从哪里与隐堂搭上关系的?
当然,此事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设局之人的手上,本来就有隐堂的药。
比如,“那位皇子”。
前世时,秦素被掳去了隐堂,这至少表明了一件事:“那位皇子”是知道隐堂的,亦很有可能与隐堂暗中有联系。
虽然如今的隐堂已经被李玄度(甚至很可能也包括桓氏)盯上了,但隐堂本就行事诡秘,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有别的办法与“那位皇子”暗通款曲。
今晚出现在此处的qíng药,便是对此事的一个佐证。
所以,秦素才会觉得自己运气好。
如果那设局之人换一种别的药,今晚之事一定会是另一个走向。可偏偏地,他(她)用了隐堂的药。
这种药,秦素前世时曾经见过。
隐堂是有专门的药庐的,那些药庐的夫子们会定期向暗桩传授相应的知识,且还要经过严格考核。而这种专门配给男子所用的qíng药,药庐的夫子们便曾教过。这种药分为嗅剂与口服两部分,二者合一方可起效,而一旦起效,那药xing便极为猛烈,普通人根本扛不住。
秦素记得很清楚,那嗅剂有一大特点,便是其香气与沉水很类似。
便在大半个时辰前,秦素自玉琼殿出来后,便收到了阿梅急报,说是中元帝似乎有意往玉琼殿附近走一走。
就在那一刻,秦素忽然就想起了玉琼殿中弥漫的沉水香,那香气在她心头萦绕不去,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妙。
为保险起见,她最终还是决定重返玉琼殿,当她发现那沉水香果然有问题时,她立时便想到了隐堂的这种qíng药,也立时例猜想到,太子殿下,很可能是与某个男子在一起的。
当时她就断定,太子殿下一定已然与某男子滚在了榻上。
因为,当初的夫子曾经教过,说这种药一旦发作起来,就是贞洁烈男也要变dàng夫,所以她才会当然地以为,那玉琼殿里的人肯定已经着了道儿,亦想当然地认为,当她打开窗子时,所见的qíng形很可能会极为香艳。
可出人意料的是,玉琼殿里的两个人居然还能保持着清醒,且其中一人更是清醒得如同没中招。
在当时的qíng形下,她拿出药粉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先把中元帝应付过去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太子殿下将来的询问,秦素彼时却是顾不得这些了。
“那解药,殿下从何而得?”清冷的语声陡然响起,一如那说话之人身上的气息,冷得人。
终于问到这上头了。
不知为何,秦素居然觉得松了口气。
“那药粉并不对症,不过以毒攻毒罢了。”她抬起头来看了桓子澄一眼,复又垂下了眼眸。
桓子澄没说话,冰冷的视线,凝在秦素的身上。
停了片刻后,秦素又轻声续道:“一般说来,这种药……只要能熬过去,也就熬过去了,对身体的损伤其实并不大。但多数qíng形下,人们却是很难熬过去的。”
一番话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没回桓子澄的话。
桓子澄拂了拂衣袖,面无表qíng地看着她,不为所动:“我问的是,殿下是从哪里得来的药?”
清冷无尘的眸光,似冬天的月光,落在了秦素的身上。
不由自主地,秦素的头又往下垂了一些。
幽夜之中,一片寂静,桓子澄的问话像是没入水中的冰,很快便被这如水的夜色融化。
好一会后,秦素方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桓郎此问,请恕我……不能答。”
清弱的语声中,有着连她自己亦未觉察的、深深的疲惫,以及厌倦。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必如此作答的。
如果想要将事qíng糊弄过去,现成的借口委实很多,随便说一个“在宫里找的”,就能搪塞过去。
可她却偏偏不想这样做。
或许,是桓子澄予她的那种亲切感,让她没办法以虚言应对;也或许,她只是厌倦了以谎话掩饰一切的日子。
自重生至今,她始终都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从东陵野老到晋陵公主,这一个个的弥天大谎,织就了她今日的一切。
而在这个幽静的子夜,她忽然就希望,能够活得真实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就足够了。
许是错觉吧,秦素觉得,听了她的话之后,桓子澄身上的气息,似乎变得缓和了些。
“殿下怎么会知道这些药xing与药理的?”他转过了一个问题,继续发问:“殿下说起这些药物时,知之甚多,却不知殿下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秦素未急着说话,而是缓缓抬眸,视线从他的面上扫过,投向了漆黑的夜空。
夏夜的天空,星子闪烁、月色温柔,然而她却觉得很冷。
那一刻,她的神态疲倦极了,如沧桑老妪,分明还是丽颜如花,却又让人想起白发苍颜。
第772章 莫难过
“我不想说,可以么?”秦素轻声地道,眸光苍凉如水,漫向向黑暗的远处,仿佛那黑暗里埋着她的什么秘密,“桓郎也不要再追问了,我……总是知道这些的,桓郎只消知道这一点……便好。”
她的神qíng间溢满了倦怠,微有些苍白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桓子澄转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那是他头一次这样专注地打量一个人,探究却不锐利、深邃而又温和。
被这样的眸光注视着,秦素几乎有些恍惚起来。
夜色如墨,似是能掩盖一切。
在夜色中,她并不能清楚地看见桓子澄的表qíng,却又奇异地知道,他现在正在看她。
温和地、平缓地、甚至是带着几许抚慰地,他正看着她。
秦素慢慢地低下了头,心底生起了一片荒芜。
那一刻,她仿佛被水波包围,遍体冰寒,窒息的感觉如影如形,让她难以呼吸。
她怅怅地叹了口气。
如果可能,她多希望自己如一张白纸,gān净得不染尘埃。
然而,那终究是不可能的了。
她活过了那样的一生。
卑贱如狗、肮脏如泥。
即便这世上无人知晓,可她终究还是那样地活着,活了二十八年。
那二十八年,就像是一圈耻rǔ的烙印,刻在她灵魂的深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甚至每一次呼吸,她的灵魂都被这烙印灼得生疼。
她想要逃开,逃得远远地,逃开那不堪的、充满屈rǔ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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