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子澄拂了拂衣袖,面色淡然:“无他,吾谢殿下尔。”
秦素微微一怔,旋即一颗心便直往下沉。
桓子澄特意说出“赠言”二字,绝不会是随口说的。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再说一遍,我对殿下并无男女之意,殿下也莫要想得太多。”桓子澄冰一般的声线传来,让秦素略略回神。
被个美郎君当面说“我对你无意”,且还是反复qiáng调,若换了一般的小娘子,只怕当场就得羞得下不来台,就算是大都最豪放的女郎,被人这样说了,那也是要难堪上一会儿的。
可秦素又岂是普通小娘子可比?
闻听桓子澄所言,她直是一脸的安然,甚至还颔首表示赞同:“如此甚好。你对我无心,我亦对你无意。你我离得越远,便越会相安无事。”
“殿下所言甚是。”桓子澄也同意了她的说法。
彼时的秦素并不曾发现,在他的眼底,漾起了一丝嘉许之色,似是对她的表现极为满意。
她仍在想那“赠言”二字。
桓子澄突然说出此语,必有深意。
忖度了一会后,秦素便试探地开了口:“桓郎方才所谓赠言,又是何意?”
桓子澄目注前方,神色安然:“并无别意,殿下多虑了。”
但愿是她多虑了。
秦素满心狐疑,却又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
如果桓子澄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她表现得太过刻意,反倒显得不自然。
沉吟了一会后,秦素终是按下心思,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趁着此时无事,桓郎可否告知,你是如何入的局?”
从方才起她就很想知道,桓子澄是怎么着的道儿?
以青桓之聪明,秦素想不出还有谁能骗得了他。
桓子澄闻言,面上神qíng刹时尽褪,唯余一片坚硬的冰冷:“机缘巧合、家人作祟。如此而已。”
他显然不愿细说,面上的神qíng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秦素却也不以为意,想了想,又问:“那个传话予你、请你来玉琼殿与太子殿下一晤的人,可是道旁引路的小监?”
方才在来的路上,秦素便将事qíng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总觉得,那几个设在道旁的引路小监,有点画蛇添足。
只消以彩灯指明方向,做些相应的指引,秦素相信,那些参加宫宴的宾客们完全可以自己找到玉露殿,并不需要有专门的人引路。就算有个把人不识路,那玉露河畔多的是服侍的监人,随便找个人带路就是。
分明可以省去这个安排,可却偏有一堆面目模糊的小监出现在了玉露殿左近,这个安排就显得很可疑了。
秦素现在就在想,这件事里,到底有没有杜十七的手笔?
此时,听了秦素所言,桓子澄倒也没说旁的,只点头道:“正如殿下所言。”
果然,那些引路小监果然有问题。
恨只恨秦素却没办法往下查,她孤立于深宫,身旁可用之人有限,处处受到限制,想要查些什么简直难于登天。
思忖片刻后,秦素又问:“今日在平就宫的宴席之上,我见你那时便已微醺,那个时候你吃喝了些什么?是什么人给你端上来的,你可还记得?”
玉琼殿的沉香炉只是嗅剂,口服的药物想必是早就混在了食水中,被太子与桓子澄吃了下去。因此,一进玉琼殿,闻了那个嗅剂之后,两个人便都发作了药xing。
事实上,除玉琼殿之外,另外几所供休憩的殿宇之中,也皆燃着这种特别的嗅剂,此事秦素已经听阿忍报过了。
亦即是说,无论今晚太子殿下去哪所宫殿醒酒,他都一样会中招。而若是其他人来此,则必无事,因为那些人没有口服剩下的那一半药物,所以不虞有变。
而韩忠与那个小监是如何被人下的药,秦素却是不得而知,唯一可知者,便是这下药之人时辰算得极准,桓子澄才进玉琼殿的大门,药xing便发作了。
不说别的,只说这一局在药物上的运用,果然煞费苦心。若非秦素前世在隐堂呆了两年,今晚的太子与桓子澄,定是百口莫辨。
第774章 荒径上
秦素微微垂首,凝神思索。
现在的她最想知道的是,这些药是混在哪一处的食水之中的,如果在平就宫就有人给太子与青桓下药,则此局的背后,或是“那位皇子”,或是一个比“那位皇子”还要熟悉皇城之人。
秦素还是认为,“那位皇子”的可能xing最大。
因为,太子也在局中,而“那位皇子”最想要的,不正是太子之位么?
“殿下问起这些,我却一时答不出。”桓子澄的语声传来,仍旧是无甚起伏,只向秦素揖了个手:“劳殿下关切,只,此事未查清前,我不便多说。倒是太子殿下那边,比我这里更需注意。”
郭元洲是如何着的道儿,的确也是需要细查的,这话无需桓子澄来说,秦素自是有数。
他此刻所言,想必还是不愿正面回答于她。
秦素倒也没太介意,更未再坚持,只笑了一笑:“罢了,我问得太多了,倒叫桓郎为难。”
他方才说“家人作祟”,想必是不愿意提及桓氏内部的问题,所以始终不愿作答,秦素对此表示理解。
停了片刻后,她复又轻轻一叹,面色怅然:“至于太子殿下,他那边我却是够不着的。只能等有机会再看了。”
东宫本就是众人瞩目之处,秦素不过是个公主,哪里管得到太子的事儿?
再者说,郭元洲也远不是表面看来的那般无害,这件事由他自己去查,显然也好过秦素这个外人cha手。
桓子澄自也知晓其中因由,心下不由一阵凛然。
在这皇城之中,想要平安喜乐地过日子,应该是不可能的。
这般想着,他面上的冷漠便淡了去,语声和缓:“殿下自己也需小心。”
秦素轻轻颔首,抬头看了看天。
月影又往旁边偏移了一些,她估摸着这时辰差不多了,便转向了桓子澄:“我们还是走罢。回去得晚了,只怕又要惹来是非。”
桓子澄闻言,面上便漾起了一个极淡的浅笑。
如果熟悉他的人在此,只怕会惊得不知所措。
在桓子澄的脸上,这种微笑的表qíng,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可此时此刻,这神qíng却偏偏出现了,且还出现得无比自然,就好像他天生就该这样笑着一般。
黑暗的荒径上,两个人相对而立,虽身形相隔甚远,却给人一种奇异的默契感。
“我都听殿下安排。”桓子澄说道,揖手行了一礼。
看着这样亲近示好的桓子澄,秦素心下很是欣然。
她原以为此人极难接近,可今晚相处下来,却发现他其实是个温和的人,虽然冷了点,但却并非一味冷酷。
就好比此时,桓子澄的表qíng亦堪称柔和。纵然他的脸上并无笑意,可他整个人的气息却是柔缓的,遍身的冰雪似被暖风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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