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信正是欧阳嫣然生前放在陶夫子的书房里的,后被英宗搜了出来,辗转jiāo给了李玄度。而秦素在看过之后,便请李玄度将这些信都收了起来,其用意,便是防着有这样的一天。
而今看来,她的这个选择还是明智的。
挂在三皇子房中的那幅字,之所以会让她觉得眼熟,便是因为,那字迹,实则与这几封信的字迹很像。
原本这件事秦素是已经忘记了的,而勾起她回忆之人,却是——丽淑仪。
若非前些时候她曾与丽淑仪有过一次“长谈”,就此知晓了一些事儿,秦素也不会想起那幅字来。因为,她们那次“长谈”的相当一部分内容,其实是涉及到了薛允衡。
不得不说,这位薛二郎,在丽淑仪的心中,已是根植甚深。
秦素不禁有些惘然起来,微微转眸,看向了琴室一角的大花斛。
那花斛中置着一束gān枯的芦苇,泛huáng的苇叶,在渐渐西斜的光影之下,疏然洒落。
那一刻,丽淑仪的说话声,似又在响起在了她的耳畔:
……上巳宫宴那天,我原本睡得很沉,却不料鼻中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很刺鼻的味道,于是我一下子就醒了。醒来后我才发现,我的榻边正站着一个面生的宫人,生得很是娟秀,我便问她是谁,她却不肯说,只告诉我说,薛二郎叫她传信给我,约我在御花园相见……
……我当时脑子里昏昏的,也不知怎么的,竟就信了她的话,这心里却是……很欢喜。于是我便急急地要起身。那宫人便叫我行事小心些,别叫人撞破了去。又偷偷告诉我说,她会先去御花园等我,那薛二郎便与我约在了御花园的后门处,到时候自会由她带我过去……
……我收拾出来去了御花园后,便借故把服侍的人都打发走了,没多久,那宫人便与另一个宫人同来了,那宫人说她们是薛二郎遣来的,会带我去见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气,尚没待我分辨出来那是什么香,我就又觉得头晕脑涨,只记得被她们扶着往前走走,可接下来的事qíng,我却是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秦素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直到此时,丽淑仪那张痴痴怨怨,却又满含深qíng的脸,仍旧挥之不去。
第808章 思无解
在听到此事的那个瞬间,秦素的心中,其实是有些发憷的。
怪不得那天丽淑仪突然就醒了过来,还一个劲儿地要去御花园散步,却原来,还是为着薛允衡。
如果说,那两个带走丽淑仪的宫人,果然便是银面女的话,亦即是说,“那位皇子”对丽淑仪的那点儿心思,实是一清二楚。
这如何不叫人心惊?
只是,再转念去想,秦素却又觉得,这事qíng有一点不合理。
“那位皇子”为何不去一力促成丽淑仪嫁进薛家?
如果丽淑仪成为了薛允衍的夫人,那么,嫂嫂与季叔有染,这种丑闻无疑是极具杀伤力的。
可是,丽淑仪如今却远在深宫,她的那点儿心思,将永远没有化为实际的可能,而她所产生的影响,也将远不及嫁进薛家来得大。
在经过了反复思量之后,秦素得出了一个很怪异的结论:
前世今生,丽淑仪突然入宫,很可能都是在“那位皇子”的计划之外的。
而随着她进宫,她的用处便也变得小了许多,于是,“那位皇子”gān脆视之为弃子,只利用她的真实身份让中元帝厌恶薛家,其后便放弃了她,由得她在深宫自生自灭。
结合前世诸事来看,秦素觉得,她的推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这一世上巳宫宴之后,杜十七提前入宫,丽淑仪降了等,这一切都与前世不同。在“那位皇子”看来,如今的杜十七才是最重要的棋子,而已经失了宠的丽淑仪,可能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或者说,她对“那位皇子”可有可无,用处并不大。
而即便如此,在缺乏人手的秦素眼中,丽淑仪却是大大地有用的。于是,趁着此次丽淑仪复宠之机,秦素gān脆便向她挑明了薛允衡之事,一通连蒙带吓,便将这位美人儿抓在了手心。
如今看来,有个宠妃做帮手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秦素此次得以出宫,丽淑仪至少占了一半儿的功劳。而更为巧合的是,因为那场“长谈”说到了薛允衡,秦素终是记起,挂在三皇子房里的那幅字,为何她会觉得那幅字如此眼熟。
原来,在她的脑海深处,已然对那几封仿造的信有了颇深的印象,如今被丽淑仪屡次提及薛允衡,才终是令秦素想起了这其中的联系。
三皇子房中的一幅字——薛允衡——仿照薛允衡的笔迹而写的信。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件事物,在有了薛允衡这个连接点之后,便有了极为密切的关联。
自然,有了这一层认知,秦素对三皇子其人自是起了疑心。
还有谢氏的某些态度,也让她很是在意。
她分明记得,谢氏对那幅字的态度很暧昧,当初甚至还有过希望秦素求字而去的意愿,只是秦素佯装不知道,将事qíng混了过去。
如今想想,秦素自是后悔不迭。
在将这些事想清之后,秦素便挑了个天清气慡的早晨,去广明宫探望了谢氏一回。
可令人意外的是,那幅字,却是不见了。
左一路的寝宫内外,摆满了中元帝赏赐的诸般事物,墙壁上也新添了五柳先生的字画。
而那幅字,却是踪影全无。
秦素有心多问一句,只是谢氏已是病体支离,从头到尾始终恹恹地,根本就不肯多讲话。
看着这样的谢氏,秦素又哪里张得开口?只得捺下不提。
事qíng至此便到了死路,以秦素手上的那点儿人手,她是绝对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而李玄度到底是唐人,对大陈皇族之间的事qíng知之不多。百般无奈之下,秦素只好特意出一趟宫,请求薛允衍的帮助。
思绪转到此处,秦素终是收回了心神,看向了薛允衍。却见他仍在垂眸看信,眉眼间一派冰冷。
盯着信看了好一会后,薛允衍便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按上铁弦,几乎是下意识地拨弄着,“铮铮”数声之后,一道凉飒飒的语声便飘进了秦素的耳畔:“殿下也知双禾之罪么?”
秦素回眸看了看他,却见他正堂而皇之地将信收进袖中。
她心下便苦笑了一声。
她就知道,这些信离了她的手,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这般想着,她索xing坦然起来,点头道:“是,我知道。双禾之罪所构陷的乃是秦、程二姓。而若是此计真的成了,那么,当官兵搜到秦家时,便会从陶夫子的房里,搜出这些信。”
她伸出一根纤白的手指,指向了薛允衍的袖口,清弱的语声随琴韵而出,说不出地动人:“若是在彼时qíng形下拿到这些信,薛氏乃至于桓氏,想必都要陷进这场谋逆大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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